飞扬,使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青色的蝴蝶——
夕阳很圆,像一只半熟的鸭蛋被戳破一样流出光来,那光流到海面上,将海面映成灿烂的红;那光流到二人并肩而坐的身影上,二人就被剪了下来,像年画一样薄得好看了。
时光温柔地碾过少年的眼眸,岁月静好,如歌。
要是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那是明一弑和青无泪心里同时响起的声音。
那也是属于他们两个人最后,也最美的时光。
即使后来经历了种种人生剧变,每当想起那一刻,青无泪心中便充满了无限的柔情,觉得自己还能撑下去。
从清晨开始,雨就密密地落个不停,将整个世界都浸得透亮,像被洗过一样澄澈的绿意顺着雨珠从叶尖流下,一直流到树下站着那人的眼睛里去。
明一弑正在练剑。
雨打湿了他的人,也打湿了他的剑。
明一弑剑花轻挽,正要一剑刺出,忽然觉得天空一暗,那一剑便停住了。
一把纸伞遮在了自己头上,纸伞下站着一个如雪的女子。
她清冷的眼光望着别处,不知在对谁说话:“小心着凉。”
是雪夫人。
这点雨自己怎么会看在眼里?明一弑正想这样说,话一出口却变了:“嗯。”
雪夫人忽然收回清冷目光,望了明一弑一眼,道:“衣裳湿了。跟我回雪无居换身吧。”
不!明一弑心中道,脚下却不由自主,跟着雪夫人走了。
雪无居冷清得像雪夫人本人,除了地毯像雪一样柔软,竟丝毫看不出这是殿主夫人住的地方,除了雪白的墙壁和几只白木桌椅,厅堂之中,别无它物。
“滴答。”
明一弑滴水的头发弄脏了雪夫人雪白的地毯,让他大感不好意思。
雪夫人却像是没看到一样,只是让丫鬟带他去换湿衣服。
当明一弑一身清爽地坐在白木椅上时,身前已摆着一碗姜汤了。
那姜汤黄澄澄的,冒着腾腾的热气。
明一弑喝了一口那姜汤,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这姜汤一样在冒着气。
明一弑也不顾烫,将那碗姜汤一口气喝完,方低声道:“夫人,你对我真好。”
雪夫人淡淡道:“那也没有什么。”
明一弑道:“一碗姜汤之暖,明一弑绝不会忘。”
雪夫人道:“那也随你罢了。”
“夫人,我最近怎么没见到泪儿?她去哪了?”
“青衫殿管辖的属地青露村勾结销魂殿背叛了我们,泪儿带人平叛去了,怕是有些时候才能回来。”
明一弑微笑着注视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粉色花苞:“这样啊。等她回来的时候,落魂花也要开好了呢。”
他的眼光像叹息一样,穿过无边的雨幕,像是已经看到了明媚娇艳的少女站在她最喜欢的花海中央,冲着他甜蜜地微笑。
美好会消失么?
像是被骤然打破的水晶瓶,发黑污秽的液体止也止不住地流淌出来,淹没了青无泪的脚踝,淹没了她全部的呼吸。
被雨打湿的那天残酷得像这世间的真相,所有令人悲伤的结局,就在那一天写好了,再也改变不了。
青无泪平叛回来的那天,天色并没有放晴,连日缠绵的雨在那一天变本加厉,将笼罩在天空的乌云拨弄地更低一点,甚至就像人顶在头上似的。
落魂花已嫣然盛开,在漫天飞雨中,火红的花朵愈开愈艳,像是燃烧的火焰,而雨下越大,那火焰也越高。
青无泪骑着青鸟,马不停蹄地向他们约定的荒岛飞去,她还没回去见父亲,就先到这来了。
马上就要见到恋人的激动令她的脸颊染上一抹绯红,她满怀着期待奔向落魂花海,却看到了她这一生都不愿再回想起的画面——尽管后来她无数次地梦见那画面,无数次的尖叫和泪水,已让她变得麻木了。
无边雨幕之中,漫天花海中央,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红色花瓣从他面前纷纷而落,他笑容明媚,紫衣打湿了贴在身上,他手上握着一把剑,晶莹剔透的剑尖刺破了跪在他身前那人的胸膛,他忽然露出了一个天真困惑的表情,像是不知道为何那把剑会握在他手中,也不知道那人为何要跪在他的面前。
那受伤的女人跪在少年面前,胸前插着一把剑,像是雪一样快要融化了。
她的肌肤很白,白得叫人想起德化窑新烧的羊脂玉瓷;她的眼光清冷,冷得叫人想起冬夜皑皑的雪原,雪原上的雪堆得厚,即使人走过时留下深深的脚印,一会儿就被风雪掩埋住了。
那是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