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求救(二)
曹大夫见此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不再说话,度着黄老爹匆忙而来身上不会带银钱,硬是塞了二两碎银给黄老爹:“夜里行事不便,有银子总归好办事儿。只当我借你的。”
冬风萧杀的大半夜里,牛车出行反而不便,黄老爹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独自拎盏灯笼便上路了。
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县府城门外,他使了一角银子好歹让夜里守城喝酒赌钱的兵丁打开小偏门,匆匆去往当铺的方向。
府城的夜晚格外静谧,稍微有点响动,巷子里便传来狂躁的阵阵狗吠。恰巧这晚伙计回家去了,掌柜的被拍门声吵得不耐烦,喊了几声:“都啥时辰啦?今儿的打烊了,明儿的再来!”
掌柜的气闷,无奈披衣而起,口中带着火气道:“来了来了,莫拍了,门都要给你拍坏了!”
眯缝着困乏的双眼开门,掌柜的呵欠连天,也没看清是谁,问道:“东西给我瞧瞧,赶紧的,除了我这儿,别的地儿可不给你开门,弄得动静大了招来巡夜的衙差可没你好果子吃!”
根本没打算请人进门,就在灌风的门口站着。
来人摊开粗糙的手掌,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两块温润的玉佩。掌柜的没在意,只当是某家急着用银钱把藏家底的劣质玉佩拿来卖了,反正这个小城有钱的不会半夜来典当,没钱的哪儿用得起良玉?
他随手摸了五两银子给拎着灯笼的人,既然出来了,就要有职业操守,打过几个呵欠,过了那阵起床气,他口气变得和蔼:“家里等着用银钱吧?莫耽搁了事儿。”
来人正是黄老爹,见了那五两银子,心里一沉,没动,而是心急如焚地对老掌柜道:“掌柜的,你再仔细瞧瞧,我这玉整个珠黎县也找不出第二块来。”说着,将灯笼举高,柔和而昏暗的光线静静地笼罩住两枚玉佩。
掌柜的揉揉眼角,正要像平日对付跟他讲价的那些人讨价还价时,却见掌中玉一白一黄,在灯光下玲珑剔透,入手温润,颜色均匀,那块白玉更是雕工细致,没有一丝瑕疵。他微微瞠目,狠狠揉了几下眼睛,完全清醒过来了。
他打量几眼黄老爹,见他穿着朴素,脸色虽拼命压抑仍显惶急,略蹙了蹙眉,道:“外面风大,我们去屋里说。容我细细瞧瞧这玉。”
黄老爹见他肯商量,明显这老板是个识货的,心中一喜,却不肯让玉离了他的眼,在老掌柜进内室去拿检验工具时,他坚持把玉留在自己身边。
老掌柜知他心思也不在意,索性直接在黄老爹面前验看,他的这家当铺已经好久没有收罗到这么值钱的物件了,自然不肯放过黄老爹这个大客户。
放下特制的放大镜,老掌柜笑眯眯的,问道:“老汉,你是死当呢,还是活当呢?”
黄老爹毫不犹豫地道:“自然是死当。”活当比死当的银子少,若在规定期限内拿不出赎玉的钱,就只能换到活当的价格了,而黄家给金穗看病,以后花钱还是个窟窿。
黄老爹根本不指望能把玉再赎回来。他不由暗恨自己没用,儿媳妇留下的那点儿家底都快被他败光了。
老掌柜笑道:“老汉,今儿的见着了这俩玉,我这辈子也算开了眼。一口价,六百两!”
黄老爹虽然急,却也只得耐下心思跟老掌柜缠磨:“成交!两块玉共是一千二百两!”
“你!”老掌柜被黄老爹出的价吓一跳,差点拍案而起,要说这玉的成色在玉器铺子里未必卖不到这个价格,但是,他这儿是哪儿?是当铺啊!
“掌柜的,你再细细瞧,若是个识货的,便晓得我出的价格甚至辱没了玉的成色,这两块玉绝对不止一千二百两。”黄老爹不紧不慢地道。
老掌柜再次上下打量一回黄老爹,忍下心中疑惑,又细细瞧了几回玉佩,口中道:“我们这个荒地儿难遇好玉,待我细瞧瞧。”
黄老爹抿抿唇角,眉梢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老汉不是本地人吧?”
“数年前海边大难,逃荒过来的。”黄老爹答道,知老掌柜起了疑心,继续说道,“家中有一儿子,儿媳也是逃难来的。那黄玉便是儿媳家传的,白玉……儿媳妇儿曾救一幼童,便是那幼童作为谢意的。现下家中孙女儿患病,因此才不得不当了这玉佩以救孙女儿一命。”
老掌柜放下手中工具,心头一片火热,面上不动声色:“难怪。前些日子,我这儿收到一些银饰,上头都有‘席’字……”
“正是我儿媳妇儿的姓氏,”黄老爹面露惭愧,“媳妇儿和儿子前后脚去世,只留有一个孙女儿,老汉我身无长物,只能当掉媳妇儿的首饰救命。”
任是黄老爹面色黝黑,也忍不住羞窘得紫涨,且因提到去世的儿子儿媳以及命途多舛的孙女,伤怀自热而然流露出来。
老掌柜看多了这种事,并不觉得如何,只是眼中的疑虑去掉不少,毕竟若是玉佩来路不当,以后少不了是一桩麻烦。这才放心地拿出平日口才与黄老爹压价。
黄老爹咬在一千二百两不松口,玉肯定是值这个价码的,不过他有急用,没有很多时间与老掌柜缠磨,采取他最不屑的哀兵策略,隐隐地露出一星半点可怜来:“……掌柜的,不瞒你,我孙女儿病得只剩下一口气,求到济民堂顾曦钧顾大夫那儿,他在城里的名头你必是听过的。没有这个数,他不肯给我孙女儿瞧病……”
老掌柜论年纪比黄老爹约摸大两轮,老人家纵然年轻时有多心狠,临老总是不忍伤了天和,黄老爹早在翠眉头回进城当掉席氏首饰之前便打听好了城里几家当铺的情况,唯有这家“平安当”信誉极其好、价格较为公道,最重要的是资历最老——典当玉佩饰品等贵重物品,不怕价格低,就怕老板不识货。
求救(三)
最终黄老爹以一千两,他预想的价格,与老掌柜达成交易。
“说了这久,还不晓得老掌柜贵姓呢?”一千两不是一笔小数目,老掌柜翻箱倒柜又跑回后院,好容易给凑齐了,闹得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姓了,黄老爹接了老掌柜的婆娘亲自奉的热茶,却是放在一边,站起身急着要走,又觉礼数不周到,只好问了这么一句。
“免贵贺。”老掌柜急着要看玉,随口敷衍一句。
黄老爹看了两眼被他如宝贝一般把玩细究的两块玉,微微叹息,转身离开了。
贺老婆子稀奇凑过去:“没想到我们这小地儿竟能藏这样的宝贝,把我们这家小铺子都搬空了,快给我瞧瞧,啥样的玉能值一千两,让我老婆子也开开眼界。”
贺掌柜将黄玉给她,自己研究起那块白玉,道:“你那块倒也罢了,不甚稀奇,我这块是羊脂白玉,这好的成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竟比当年我在梁州做学徒时见过的玉还要好。”
继而,他笑起来:“只这一块玉,这桩生意便值了!”
贺老婆子撇着嘴瞄了两眼,也被那玉温润的光泽迷住了,刚她在屋里闹了两声不肯把积蓄拿出来换这块玉,此时嘴上不肯服气,打趣道:“你都这多年没回过梁州,这荒凉的地儿待这许多年,识玉还识得准?”
贺掌柜忿忿地瞪了一眼自家婆娘:“莫逞老鸹嘴!这点儿能耐我还是有的。”贺掌柜有些得意,又道:“你道刚来的那老汉是哪个?就是白水镇上死了能干的儿媳妇儿又死了秀才儿子的黄老汉!说是他那个孙女儿病得只剩一口气,等着银子救命哪!”
“咝——原来是他家!”贺老婆子吃惊出声,“那席氏素来有些能耐,容貌不比常人,想必是海边哪家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有这样两块玉倒也不稀奇,只是……竟便宜了那落魄狠心的秀才,连累闺女儿一身病……”
接着絮絮叨叨地感叹“席氏时运不济,秀才闺女儿可怜”云云。贺掌柜不与她分辩一二,又细细看那玉,突然,他脑子里一道白光闪过,惊疑不定地道:“这玉的雕刻手法看着眼熟!”
贺老婆子“呸”了一声:“凡是好成色的金银玉器古玩字画,你看着都眼熟!这话不晓得说了多少遍,没一回准的。”
贺掌柜不以为意,看了又看,还是觉得眼熟,想了半晌无果,暗叹,自己果然老了,记性不如往昔,吩咐小厮做好准备,他亲自将玉洗了,用俩精致的楠木盒子装妥,那盒子正面镶嵌一块剔透晶亮的玻璃,只见躺在大红云锦绸缎的一黄一白两玉煞是好看,映衬着朝阳柔和的光芒玲珑莹润。
贺掌柜颇为满意地捋捋胡子:“既是死当,年里得了这两块玉佩也算是意外之喜了。”他唤来几名专门看守库房的护院:“连夜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