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洗脸睡觉。
车间里的师傅们全是已婚妇女,日常谈论的全是孩子,老公,她是插不上嘴的,只静静的看着自己被边缘化。机器隆隆的响,她怔怔的想着应辉,想回去看他,很遥远的感觉。中午车间临时停了电,一堆人就聚在一起叽叽咕咕家长里短。
一个师傅过来轻轻拍拍她:“来,她们这边太闹了,你就陪我到那边理理工件,聊聊天吧”。
这边她都插不上话,于是陈夏站起来跟着师傅走到车间另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看她整理工件。
师傅四十多岁,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陈夏看着她眼神黯淡,面容憔悴,看上去竟比实际年龄平白的又老了十多岁,她是怎么了呢。
“你知道吗?我和我爱人离婚了,我不愿意,他非逼着我离的,孩子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也要离,就这样抛妻弃子,什么旧情都不念的走掉了。”她不看陈夏的眼神,对着面前的机器工件继续说,仿佛陈夏是个可有可无的摆件。
“当我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就参加工作在这里一直干到现在,单纯得不得了,那时候认识了我的爱人,他可喜欢我了。”
她突然哽咽了一下,眼里突然闪现出一抹光彩:“我也爱他,年轻的时候他是多么英俊又有才艺,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厂里好多女孩都喜欢他,他却偏偏只对我情有独钟,别人都说我们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对我羡慕得不得了,那时候我多么幸福啊,下班后就天天和他在一起,他弹琴我唱歌,他唱歌我跳舞,你不知道,我们真的好得不得了,再后来又有了孩子,我以为我们就这样在厂里工作、生活,一辈子永远不会分开。可是怎么知道他会变呢,我白天上班,下班围着孩子转,他就什么都不管,下班自己出去潇洒快活,就遇到那个第三者,把自己伪装成一朵白莲花的女人,我爱人居然还为她辩解,说她是最纯洁的,老公死了好多年,都没有去另找,独身守节,柔弱又可怜。其实我知道,装的!狐狸精,自己没了老公,破坏别人家庭的人能好吗?为了孩子、家庭、父母,我忍。为了他的颜面想着当初的情意,我还忍,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要我,为什么看不到我为他付出的苦,我是他的妻子……”
她狠狠的小声咒骂那个女人和前夫,为了外遇抛妻弃子,而手上工作却还不停,不断的摆放材料在模具上,调整好位置,再操作手动压制,十分的熟练灵巧,“说和我在一起没有情趣了,没有爱情了!什么情趣?他妈的说白了就是和那个女人睡觉有情趣……”说到这里,再也压制不住的两行泪滚滚而下,“他就这样忘了当初对我发过的誓,那些甜言蜜语现在去对另一个女人说去了,可我怎么能没有他呢……”她说不下去了,先是无声哽咽,直到最后控制不住情绪了,鼻涕,眼泪肆无忌惮的流在面前的工件上,却还是尽力不发出声响,看她这样憋得难受,陈夏只能默默递上一张纸巾,她接过来:“谢谢,不要告诉别人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太丢脸了……”
她的精神世界因为爱人的离去而崩塌离析了。
“嗯,我知道。”陈夏说,她也根本没人去说,那些人跟她都没天可聊。
她只是聆听,却不知如何劝解,有一瞬间她想消失,让这个空间里只有这个难过的女人一人,让她好好的哭了,明天再若无其事的坐在这里继续手上的工作。
师傅倾诉完了,心里会好受一些了吧。她自己心头也压了一块石头,没法结开呢。她抬头看看四周,看似开阔明亮的车间,以后就要在这里这样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