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武夫张霸先,已经隐约猜到答案。
“长安落于贼手,黄贼据城称帝,国号伪齐,陛下出幸山南,这大唐的天......塌了。”
安师儒说出了信中内容,但“天塌了”这种极度悲观的论调是他自己的感想,不是王铎所说,随后将信递给张霸先。
“晋国公信中可有提示,我等应当如何应对?”没看信的孙礼之问道。
“晋国公信中嘱咐大帅整军备武,起兵勤王,可是,目下贼军势重,诸藩连败于淮泗、河南,就连朝廷最是精锐的十六卫大军亦先后败于潼关、长安。
以我平卢镇区区三万之兵能有什么作为?岂非飞蛾扑火!”
张霸先答道,其畏贼如虎的心态一览无余,这也是缺乏战阵经验的真实写照。
“大帅以为晋国公之意可行否?”孙礼之又追问道。
“晋国公乃我恩师,若在平常,必当尊奉其意,然霸先所言,正是本帅担忧之处,故迟疑不决,才寻你们参详一二。”
安师儒亲自回答,如往常一般,每遇大事缺乏机谋,懦弱性子使然。
“大帅,姐夫,咱们是一家人,孙长史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咱们万万不能发兵!”
“贤弟详细说来。”
“一则我平卢镇势弱,就算尽起三万大军,也于事无补。
二则嘛,天下藩镇归附新朝者众,若黄王坐稳了江山,我等的勤王之举可就极为不明智了,乃取祸之道,故观望方为万全之策。”
其实,张霸先的话只是说了一半,他心中真实的想法是趁势归附、做新朝的从龙之臣,保自家万世富贵。
至于大唐的存亡,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只因尚不知安师儒意图,故有所保留,毕竟那可是大逆不道之言,一旦与安师儒相左,杀身之时不远矣。
孙礼之沉默了,一副苦思冥想之态,其实他是在等安师儒先表态,自己虽说是其亲信,但终归不如一家人,故比张霸先更是谨慎,不肯先说一言半语。
“我安家世受皇恩,断不可做出有负朝廷之事。只是势小力弱,有挽狂澜之心,却无撑天之能,徒叹奈何,只能寄希望于大唐列祖列宗,护佑国祚了,哎。”
安师儒虽懦弱,却无反叛之心,恰如王敬武之料。
“不如取张将军之计,然暂且不急于发兵,以观事态发展。
属下估计朝廷安顿下来后,必会发诏勤王,届时若是天下之兵汇于长安,战场上取得主动,剿贼之势已成,我平卢镇再发兵勤王不迟。
如此,上报国恩,中不负晋国公之托,下可保家族永续。”
知道安师儒的态度后,孙礼之立马献上“良策”,既避免了其不愿冒的风险,又满足、附和了他那脆弱的忠君报国之心。
听起来确是万无一失,果然博得了安师儒的赞赏,并解了其心结,遂定下先观望、后发兵的应对之策。
然孙礼之的真实想法却与张霸先相近,虽其话中饱含忠君之意,但那都是虚且空的,是说给安师儒听的。
真正的重点是必须先确定下来不发兵,这样才有时间谋划火中取栗之事。
其心思缜密远在张霸先之上,没有透出一丝反意。
然其虽有投机之心,手中却无兵权,无法掌控平卢镇的局面,自然没有足够的投效筹码。
而张霸先之前话中有话,聪明如孙礼之怎能听不出弦外之音,故在离开安府时暗中扯了扯其袍袖,余光瞄了一眼马车,示意有话要说。
马车内,只有张、孙二人,孙礼之极尽坦诚。
“霸先,若是事不可为,大帅又报死忠之心,届时可是玉石俱焚,我等皆不能幸免啊!”
张霸先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狡猾之光,压低声音。
“依我看,大唐气数已尽,若真等到结局揭开之时,就算我那愚忠又胆小的姐夫能转还心意,也于新朝无尺寸之功,唯免死而已。”
略一停顿,看到孙礼之鼓励的眼神,接着说,“自古功名富贵险中求,我等不如先......”向西边嘟嘟嘴。
孙礼之见张霸先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知道自己表态的时候到了,遂接过话头。
“霸先与我不谋而合,大势岂是人力可挡?况且古语有言,‘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你我兄弟没必要与大唐一同覆灭,不如先与黄王暗中联络,保住在新朝的地位才是正途。”
“礼之果是同道中人,这联络黄王之事就由你来办,只是务必做得隐秘,切不可走漏一星半点儿风声!”张霸先叮嘱道。
“霸先放心,其中利害我心中有数,不瞒你说,我在京中有位多年故交,待与其书信一封,嘱其代办,绝对可靠。
而且寻常书信往来,也不会引人注意,只是这掌控平卢镇之事,却需我兄提防王敬武父子啊。”孙礼之提醒道。
“嘿嘿,贤弟放心,我早有准备。”张霸先一副智珠在握之态。
明面上,听从安师儒的决定,不事声张、静观其变,然背地里,张、孙二人却暗怀鬼胎,一场阴谋已渐渐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