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因自己一念之差再也没法跟她见上最后一面,这种遗憾,实在比病魔本身更叫人痛不欲生。
说到这里时,卢友坤泣不成声,那老太太也听得眼圈发红。
所以,在他又一次被肿瘤的疼痛折磨得哀叫出声时,听见那老太太对闻声赶来的那名医生道:“真怪可怜的,家里还有个七岁的孩子呢……要不……去找那位神仙爷看看?”
“这恐怕不好吧,他是外边的人。”
“神仙爷不是常说要积德么?他孩子那么小,当妈的又是个为了钱就可以不要孩子的,你说他万一真的死在这里了,那他孩子今后可怎么办……”
“有时候感觉命运实在是样很奇妙的东西。”讲到这里时,卢友坤对我说。
他曾经为了爱一个女人而辜负了一个女人,此后生活变得越来越倾斜,并最终还迎来绝路。
现在却因为对一个女人的爱,而赢得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同情,并由此获得一次活下去的契机。
同卢友坤同在村卫生所看病的那个老太太,恰好是村长的妻子。
女人对孩子总是特别容易心软,尤其是当了妈的女人。所以她可以不为一个癌症患者的痛苦挣扎所动,但不能不为自己脑海中所联想的一个五岁的孩子突然失去唯一亲人后的生活,而感到忧心。
因此在将医生说服后,她走到卢友坤床边问他:“看你脖子上挂着佛像,手腕上缠着念珠,想来是个信佛的人。”
“对。”卢友坤点点头。
“那你相信世界上有活神仙么?”
卢友坤苦笑:“如能真的遇见活神仙那倒好了。”
“听小刘大夫说,你昨天喝金华泉的水喝坏了肚子,想必你也是应该相信这些东西的。不过小刘大夫也告诉过你了,泉水能治百病是招揽游客的噱头,根本没什么用处。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没有什么神仙泉,但这些年咱们村倒一直都有个能治百病的人物,但凡村里有人得了什么在医院看不了的疑难杂症,只要去见见那个人,准能治好。”
“真的?”说到这里,卢友坤隐隐明白,这老太太刚才跟医生那番谈话里指的神仙爷究竟是什么意思。也因此预感到老太太接着会对他说些什么,所以一度几乎忘了身上的痛,他睁大眼睛,静静等着老太太继续往下讲。
“所以这就要看你怎么想了,因为再过会儿救护车可能就要来了。”
“您老怎么说?”
“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救护车去县里的大医院,那边可以给你继续治疗,不过你也知道,你这病熬不了多久。另一个选择,就是让救护车回去,你跟我们一道上趟金华山,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那位活神仙么?”
“这要看你信不信了。”
卢友坤自然是信的。
他没有不信的选择余地。
即便跟着救护车去往再大的医院又能如何,他有大把的钱,去过世界上最好的医院,可是无论怎样也完全阻止不了癌细胞的扩散。
一次次治疗的失败让他终于绝望地意识到,这世上唯一能救他的,大概唯有信仰。
所以这两年来,他近乎痴迷地潜心修佛,便是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任何东西能再令他从越来越黑暗的深渊里挣脱出来。而原本只期望能从中悟出点什么来,或者得到些慰藉,以此令他摆脱对绝症的恐惧。如今突然听人说有包治百病的活神仙一般的人物存在,那无疑应是得到了佛祖的庇佑。
因此他立刻二话不说就立刻做出了选择。随后,在亲口拒绝了救护车的载送之后,他由村里人用担架抬着,跟随他们从另一条路上了金华山。
一路拾阶而上,很远,大约走了两三个小时,久得几乎让备受疼痛折磨的卢友坤以为快要撑不下去了。所幸又咬牙捱了片刻后,在一阵恍惚的昏沉中,他总算在旁人指点下,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小庙。
“它像个幽灵似的悄然出现在夜幕下那条细长蜿蜒的山道旁。”说到这里时,卢友坤的话音顿了顿,神情似有些恍惚,然后肯定地点了下头:“确实像个幽灵似的,突然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