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七个时辰之前。
当苏曳听到秦日刚已经郑重其事去攻打六合的时候,顿时大喜。
他知道机会来了,他立刻去面见江北大营主帅托明阿。
“大帅,您相信我吗?”苏曳道。
托明阿道:“没说的,绝对信你。”
苏曳道:“您说,如果我们夺回扬州城,那是何等巨大的功劳?”
托明阿顿时一颤。
这次和历史上不一样,在历史上扬州城是秦日刚主动放弃的,所以清军是捡回的扬州城,所以没有什么功劳。
而在这个世界,秦日刚并没有主动放弃扬州城,所以如果夺回扬州城,那功劳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想了想,托明阿还是摇了摇头道:“苏曳阿哥,我们自家知道自家事情,凭借我手中不到两万军队,绝对不可能打下扬州的。”
这是当然,现在扬州城足足有一万七守军。
靠着江北大营这不到两万人,哪怕再加上苏曳的一千多人,也绝对拿不下来。
苏曳道:“那老哥,就当作帮弟弟一个忙,如何?”
托明阿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苏曳道:“您率领两万大军跟着我南下,装着攻打镇江。”
托明阿更加惊诧道:“打镇江做什么?镇江城发逆经营已久了,更加不可能打得下来啊。”
苏曳道:“只是佯攻,并不是真的打。您只要率领大军摆在镇江城外,最多几个时辰就可以了,发逆大军还没有到,您就可以率军撤退。不管是撤退到九华山大营也好,又或者是撤到丹阳城也可以。”
托明阿道:“老弟,你这说得我糊涂,伱和老哥交交底,你究竟想要在什么?”
于是,苏曳把自己的计划原盘说出。
顿时,托明阿完全惊呆了,不敢置信地望着苏曳。
这……这个计划太疯狂了啊。
他顿时来到地图面前,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
顿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苏曳道:“我们两万多人佯攻镇江,那秦日刚会不会去救?”
托明阿道:“那是一定的,对于发逆来说,镇江比扬州更加重要。”
苏曳道:“如果要救镇江,那他需要带多少军队?”
托明阿道:“现在发逆主力正在攻打江南大营,抽不出兵马。秦日刚这边,也正在攻打六合和新城,所以只能从扬州调兵,而我们大军倾巢而出去打镇江,扬州在江北就没有威胁了,所以大概会抽调很多兵力去救镇江,留下两三千守军。”
说着说着,托明阿竟然觉得这个计划,真的有成功的可能性。
“苏曳阿哥,你知道这有多难吗?只要误差一点点可能就是灭顶之灾。而且你的新军需要在很短时间被奔波一百多里,然后立刻攻打扬州城,甚至留给你的时间,不会超过几个时辰。”
苏曳道:“对的!”
托明阿道:“苏曳阿哥,你简直是一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苏曳道:“如果我成功了,那功劳分您一部分。就算我不成功,对您也没有影响,从头到尾都是我们打,您的军队只是跟着我去一趟镇江,甚至都不需要去镇江,只要让秦日刚看到您的军队南下要去镇江,都已经足够了。”
托明阿道:“苏曳阿哥,老哥哥我说一句话掏心窝子的话,你现在的功劳已经完全够了,没有必要这样拼命的。”
苏曳道:“老哥,时不我待。”
托明阿道:“你还那么年轻,有什么时不我待的?我算是看出来的,三十岁以前你就能进入军机处了,四十岁之前你就能拿到所有的东西,什么领侍卫内大臣,什么军机领班,你就是另外一个傅恒啊。”
苏曳沉默了下来,道:“如果仅仅只是为了个人荣华富贵,当然是够了,但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
托明阿道:“我听过一个流言,说您死而复生,就是为了拯救大清朝的?”
拯救这个国家。
不是什么大清。
苏曳道:“老哥哥,觉得很可笑吗?”
托明阿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对不住啊,老哥哥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真的就好像是戏文中的那样。”
在这个时代,不是没有理想主义者。
甚至很多读书人一开始都是理想主义者,但后来很快就沉沦于个人权势。
曾国藩,李鸿章,袁世凯。这三人性格或许有迥异,但终究是一类人。
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并且付之于实践的。
往前数,林则徐大人算一个。
往后数,左宗棠大人算一个。
尤其后者,一辈子都在为国拼命,到了中后期,官职虽然做的挺大,但一天好日子都没有享受过,最烂的仗,最难的事情都交给他做,还要接受李鸿章的背刺。
而且左宗棠大人做的事情,真就不仅仅是利于满清,而是整个中华民族。
所以,苏曳对这位左宗棠大人,真就是求贤若渴。
不过,左大人此时大概还看不上苏曳的,人家现在虽然是骆秉章的幕僚,但行使的完全是湖南巡抚的权力,干的都是大事。
托明阿沉默了下来道:“老弟,你要做的事情,我看不懂。我只觉得这个江山社稷腐朽之极,看看我这等人尸素餐位就知道了。但是我也从来都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从来都没有见过。”
“带着军队来了之后,不拆台,不推诿,上来就是稀里哗啦一顿对敌军狂揍,打赢了之后,又直接冲上来支援友军,不争功,不害人。”
“咱真没见过,咱也不理解。”
“但是,老哥佩服你。”
“行,就这么干了!”
托明阿一锤桌子道:“老哥陪着你玩这一场!”
“但是你也要体谅,老哥本事不大,老哥的兵更是稀烂,真的也就是陪你演演戏,真打仗是不行的。”
苏曳道:“那就足够了!”
“谢谢老哥。”
……………………………………………………
六合城外的战场!
秦日刚有些惊了。
伯彦讷谟祜也有些惊了。
你骁骑营看上去这么猛,战斗力就这水平?
太平军一开始看到骁骑营精锐可自卑了,觉得人家才是真正的骑兵啊,自己算得了什么?完全是乞丐骑兵。
而且骁骑营冲锋的时候,阵型一流。
骑射的时候,也足够猛。
甚至在最后冲锋撞击的那一刹那,也很猛。
太平军的骑兵,纷纷倒地毙命。
但是,真正白刃战厮杀的时候,就现出原形了。
首先,白刃战的老练程度,完全不如太平军骑兵。
这群太平军老兵,完全是无数次厮杀出来的,战斗经验无比丰富。
刀子从哪里劈出来,什么力道,该怎么躲,完全是本能的反应。
而伯彦的这支骁骑营精锐,完全用钱养出来的,这段时间把阵型练得极其漂亮,动作也整齐,甚至骑射也很好。
但,从来没有实战经验,更没有这样疯狂厮杀的经验。
其实,这也不要紧。
你装备好啊,你身上穿着铠甲,你怕什么?
人家太平军的骑兵,身上可是没有甲的。
所以只要战斗意志足够强,只要耐力足够强,还是能赢的。
而骁骑营缺的就是耐力,缺的就是意志。
这铠甲太重了,时间短还不觉得什么,但时间一长,而且拿刀劈砍几下之后,体力就不支了。
很快就连手臂都提不起来了。
这也是整个清廷士兵的弊病,八里桥之战,不是没有人冲入英法联军阵地,很多人其实脑袋一热,很莽的,冒着弹雨和炮火直接冲过去了。
但冲过去之后,体力,战斗水准,根本就比不过别人。
轻而易举就被人击败了。
在这一点上,人家湘军和太平军就要猛得多。
战场之上。
太平军骑兵,越战越猛,越战越疯狂。
而骁骑营,越战越无力,越战越恐惧。
近处交战的时候,这群太平军士兵太恐怖了。
一个个毫不畏死,狰狞恐怖,手中刀子狂砍,狂刺。就算被砍中了一刀,血流如注,也依旧继续厮杀。
正是因为这种特性,所以湘军和太平军之间的战斗,伤亡比例往往出奇的高。
越打越惊。
当这种恐惧到了极限的时候。
骁骑营士气就崩溃了。
秦日刚等人,顿时从严肃变成了鄙夷。
清妖还是那个清妖。
真是一个样子货,看着好看,银样镴枪头。
于是,他眼睛直接盯着伯彦讷谟祜。
这就是那个传得玄而又玄,清妖最顶尖的两个少年英雄之一吗?
那我就来会一会你。
顿时,秦日刚拔出刀,朝着伯彦缓缓冲过去。
他的速度虽然很慢,但是意志无比的坚决。
然后,越来越快,越开越快。
伯彦讷谟祜顿觉头皮发麻,兵是将之胆,这点是没有错的。
这支骁骑营,给他带来的负面冲击太大了。
他自己真的以为,自己这支骁骑营很强很强的。
结果……竟然如此之不堪。
此时,秦日刚朝着自己冲过来,他浑身开始微微颤抖。
我是科尔沁亲王之子。
我是黄金家族,成吉思汗的子孙。
我的祖先曾经征服了半个世界。
我要光复祖先的荣光!
然后,伯彦讷谟祜也猛地拔出战刀,要和秦日刚上演巅峰对决。
来,来,来!
我要向整个天下证明,我伯彦是英雄,是大清未来的擎天玉柱。
但是……
这个时候,他的骁骑营崩了。
明明伤亡还不大,但是莫名其妙就崩了。
开始有人奔逃了。
接下来,奔逃的人越来越多。
伯彦讷谟祜大声高呼:“不许跑,不许跑,不许跑!”
但是没有用,逃跑得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而太平军的骑兵,反而越战越猛,疯狂地追击上来。
伯彦讷谟祜惊恐地发现,自己身边很快就要没人了。
而秦日刚那边,已经疯狂地冲上来了。
他心中大怒。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
我花了那么长时间,那么多银子,养出来的结果还是废物。
然后他也跟着调转马头,跟着他的骁骑营溃兵,逃之夭夭。
至此,伯彦大败!
…………………………………………………………
秦日刚率领骑兵,在后面疯狂追杀十几里。
但是……他们的战马不够高大,一旦骁骑营开始逃跑,他们还是很难追上。
眼睁睁看着伯彦讷谟祜冲入了新城之内。
“哼哼,这就是大清少年双璧之一吗?”秦日刚不屑道。
这个伯彦讷谟祜的骁骑营徒有虚表,那苏曳的新军呢?
“根据战场的表现,苏曳新军和这伯彦的骁骑营差不多。”吴如孝道。
秦日刚道:“怎么说?”
吴如孝道:“阵列很齐,但是关键时刻撑不住,怕死,容易士气崩。”
“仙女庙营寨一战的时候,逃回来的弟兄说,其实他们冲入营寨防线后,苏曳新军很明显就慌了,白刃战很明显不是我们的对手,要不是那支骑兵杀出来,那一战我们说不定能赢。”
“还有邵伯镇大营那一战,苏曳新军之所以消灭我们一千多人,完全是因为隔河而击,他们的枪法太准,他们的洋枪太好了,我们冲上去多少人都是白给。”
“但是最后我们几十门火炮要南移,对着他们开火的时候,他们的士气显然也快到了崩的边缘,不少人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秦日刚道:“清妖就是清妖,没过苦日子,关键时刻,就会怂。”
吴如孝道:“骁骑营金玉其外,所以六合和新城,用不了多久便能攻下来了。”
秦日刚道:“托明阿的邵伯镇大营主力在做什么?苏曳的新军在做什么?都龟缩在自己的营寨里面吗?”
而就在这个时候。
南边一队骑兵,飞驰而至,大声高呼。
“燕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清妖大军,攻打镇江,岌岌可危!”
秦日刚闻之,不由得大愕。
什么?
攻打镇江?
为什么啊?
“清妖多少军队攻打镇江?”秦日刚问道。
信使道:“全部,很多,很多!”
秦日刚怒道:“究竟是多少?”
信使道:“托明阿主力,全部倾巢而出,苏曳新军,全部倾巢而出。”
那就是两万多人了?
“还有火炮,十几门火炮,一直在狂轰滥炸。”
“攻势非常猛烈。”
秦日刚道:“是什么火炮?”
信使道:“看不出来,应该是洋人的快炮,不是江北大营的火炮,应该是新军的火炮。”
吴如孝道:“燕王,新军之前几战,从来都没有出过火炮。现在出动火炮,这是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这是对镇江志在必得。”
秦日刚别无选择了。
镇江一定要救,对于天国来说,镇江比扬州重要多了。
镇江一旦丢了,瓜洲也就难保。
瓜洲一旦丢了,那就彻底失去了长江了。
所以,镇江一定要救。
而且既然派兵去救,那索性一鼓作气,不但救了镇江,而且内外夹击,把托明阿的江北大营主力和苏曳新军一起吃掉。
带多少人去?
六合和新城是两支废物军队在把守,也不急于一时了。
八千军队,对两城围而不打。
现在秦日刚能调动的军队,只有扬州城里面的一万七千人。
“留三千人守扬州城,足够了,整个江北,已经没有清妖的军队了,甚至留两千人就够了。”
秦日刚当机立断。
手头的两千五百骑兵,全部带去,再从扬州城守军调出一万四千人,总共一万六千五大军,南下支援镇江,并且里应外合,一举吃掉托明阿主力和苏曳新军。
如此一来,扬州城还剩下三千守军。
七千军队包围六合和新城,还是有点少了,再加一千,总共八千。
四千人围一城,还是少了,但已经足够震慑里面的清妖了。
这就是典型左右手用筷子夹着两个城,嘴里叼着一个扬州,空出双脚,去猛揣攻打镇江的托明阿主力和苏曳新军。
至于苏曳会转回来攻打扬州,太平军众首领,根本想都没有想。
压根没有这种可能。
……………………………………………………
两个时辰后!
秦日刚率领近一万七千人,潮水一般南下,救镇江城。
大军先到瓜洲,然后乘船渡江南下。
这个时候,为何不半渡而击?
几乎没有这个可能性的,因为瓜洲对岸,也有太平军大量堡垒。
每一次太平军都是在这两点横渡长江。
反而清军在这片区域的长江两岸,没有真正的堡垒据点,每一次渡江都有被半渡而击的风险。
而此时。
镇江城战场,看起来真是岌岌可危。
苏曳的火炮,完全不知疲倦地开火。
“轰轰轰轰……”
苏曳的新军,隔着几百米,对着城头开枪。
而托明阿的两万主力,也在不断造势,装作一波又一波准备攻城的架势。
任由谁看了,都觉得清妖这次对镇江城是志在必得。
所以,镇江城内的求援信使,一波又一波出城。
每隔半个时辰,就派出去一波,显得十万火急。
…………………………………………………………
秦日刚在行军的途中,就收到了好几份镇江的求援信了。
他忍不住怒吼道:“已经来了,已经来了,莫非让我飞过去不成?”
“大军渡江,不需要时间的吗?”
但是,他也大概猜得出来镇江战况之激烈。
从瓜洲这边,都能听到密集的炮火声了。
“快,快,快……”
秦日刚拼命催促,甚至用鞭子抽打,拼命加快部队的渡江时间。
哪怕这样疯狂的催促。
一万多人渡江的速度,还是快不了的。
更何况还有三千匹战马。
几百条小船,用了整整几个时辰,总算才完成渡江。
这一路上,秦日刚几乎是拼了老命了。
他率领的骑兵部队刚刚渡江,根本来不及休整,就立刻率领着两千五百名骑兵,冲向镇江。
把后面的部队,全部交给了吴如孝。
这三千骑兵虽然改变不了战局,但是却可以干扰托明阿和苏曳攻打镇江的节奏。
结果冲到一半距离的时候,忽然发现火炮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渐渐的,竟然停了。
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清妖已经登墙了吗?
因为一旦开始攀爬城墙,担心误伤友军,火炮会停下来的。
顿时,秦日刚内心更加急迫,更加不吝马力,疯狂驰骋。
然而……
等到他拼命率领着骑兵赶到镇江城外的时候,不由得一愕。
清妖军队呢?
苏曳新军呢?
托明阿的主力呢?
怎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只有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脚印,马蹄印,车轮印。
秦日刚冲入镇江城内,质问道:“清妖大军呢?怎么不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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