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多少有点逃也似地回到自己房间。
就如被打扫整理的庭院一样,房间整洁舒适,白玉床上是天蚕丝织就的帷幔,小桌小椅一样不少,温馨舒适。
何必盘腿坐在床上,打坐静心。越是想着静心,他反而越不能静心。意识朦胧中散开,他“听到”也“看到”了云蔚的一举一动。
譬如,他坐在院中的小凳子上,拿着入门的法诀看着,捡起院角撑瓜的竹竿,似模似样舞动起来。
风从山间拂过,带着门口的桂香,青年嘴角含笑,有些笨拙地舞动着树枝,一招一式有些狼狈。
何必以为云蔚会努力练习时,对方摸了摸肚子,居然放开树枝,开始翻找起乾坤袋来。
摸出衣服,摸出鞋子,摸出符咒,还摸出了银子。看云蔚认真地将从袋里摸出的东西整理一番再放进去,何必面色一腼。他向来不太擅整理,故而方端每次都会帮他准备好换用的乾坤袋。如今想来,自己随手丢出去那个袋子,云蔚真要如此整理,怕是要整理好一会。
何必有些羞愧,云蔚倒也很快放弃了翻找整理,他摸出来一个网兜,院中转了几步,将鱼凫丝做的网兜挂在李树和桃树之间,往上一躺,眯起眼睛荡起来。
何必好一阵无语,默默敛了神识,继续打坐。
因云蔚这一通所为,何必内心的郁结倒是散开了不少。他终于能打坐入定了。
恍惚间,何必仿佛又看到自己,单手持剑,正对魔道众人。
“年轻有为,只是过刚易折啊!”
须髯如戟的魔道老者怪笑,手中拐杖一扬,直指何必:“好苗子,可惜又被所谓修道者骗了。”
回应老者的,是何必一道剑光。
何必记得,自己第一世,跟魔道八大金刚车轮战,使出了毕生之力。他以为自己会死在敌人手中,但万万没想到,魔道中人竟然放过了他,继而让他饱尝人生艰辛,人心极恶。
过刚易折,重来一次,恍惚中,何必看到自己被众人逼入角落,往日里言笑晏晏的众人莫不横眉冷对。
为他人,死。
独自己,死。
生生死死,无尽轮回,修的是什么道?炼的是什么心?出鞘剑又是为了谁?
何必不断拷问着自己,他的意识里是一片冰原,神魂几乎要冻结起来。他的身周蔓延散出的寒气一点一点充盈着,将他慢慢包裹起来,成为一个透明坚硬的冰茧。
在何必、方端都以为无人能随便近到何必身前时,慢悠悠到山中捉了几只野兔自己烧熟吃掉的云蔚晃晃悠悠走到何必房前,伸手直接穿过门上禁制,整个人慢慢走到何必身前。
洁白透明的冰球里,何必双眼紧闭,神情微黯。云蔚站在他身前,慢慢闭上眼,再睁开后,一双青金色的眼探究地注视着何必。云蔚缓缓抬起右手,细长的指尖慢慢落在冰球面上,正对着何必额心那一点殷红。
他轻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恍如风过水面,小冠踪吐了吐舌头,分叉的前端触在冰面上,凉得小家伙哆嗦了一下。
云蔚轻笑起来,笑声穿过坚冰,传入何必耳中。
朦胧一片的识海里,何必只感觉全身都在痛,身体变得不像自己,无数人和魔怪呼喊着,扑向自己。
一剑,再一剑。他完全是下意识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这曾经的一切,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他应去的方向。他找不到自己的道,他心里全都是疑惑。对自己的认知,对人生的感悟,甚至对到底是否还活着,都有了一丝疑惑。
然后,宛如平地惊雷,何必听到一点风声。
风从天地中来,带来了厚厚的云彩,厚重的云层翻滚着,雷电在乌云中游走,仿佛游龙。
何必心中似有所感,他从识海中抬起头来,只见到云层叠峦中,电闪雷鸣,一道青色的身影跃起消失,似是回首一望,一双盛满星辰的青金色眼睛正望着自己。隐约有什么声音,远远响起。
一瞬间,何必识海中迷雾骤散,神魂归位,他猛然惊醒。何必回神之时,包裹着他的寒气缓缓散去,如出现时一般,化作朦胧水气,散开到空气中。
何必再度将真气运行周天,深呼吸时,闻道一股肉类的焦香。似乎还带着点别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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