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不禁是长吐一口闷气,摇头道:
“我总算是知道,为何你在宝骑镇,能够步步抢先。有如此神乎其技的占卜问卦,事事能抢先一着,我也输得不冤!”
“此前还觉得你是运气好,是侥幸。此刻我算是服了!不服不行!”
陈浮生谦虚的笑道:
“我也不是时时准,事事皆准。大多时侯也只是侥幸,碰了运气。你也无须多虑......”
李元璧同为道门,同修道门之法,无论如何也无法像宋重阳这样认输。只得沉默不语,眼望着远方。
陈浮生见场面又再有些尴尬,当即挥挥手道:
“有缘再见,告辞。我惯于独行,就不陪你们一起了。”
说完,也不问二人想法,立刻纵身而去,消失远方。
过了半晌,宋重阳再才脸色复杂,看着李元璧:
“你们蓬莱玉虚,居然逐出这么一位不可思议的人材?”
李元璧却不知又想起什么心事,有些恼怒地哼了一声,拂袖便走。
宋重阳挠了挠头,喃喃道:
“怪哉,他明明也是佩服敬重陈浮生。却为何总是端着个臭架子?难道二人之间,有什么说不清的矛盾?”
“不对不对,他和我一样,此前也是第一次见到陈浮生。难道?难道说,不是小辈的矛盾?是长辈的矛盾?”
他如此想着,嘴角咧出笑容,“嘿嘿,有点意思。”
......
......
黄沙漫漫。
浓雾笼天。
宽广、宏大,有若无边无际的黄泉小千路,无论走到何处,皆是不知方向,令人迷茫。
陈浮生再次找到一个偏僻所在,缩在岩石后,取出到手的两个真传。
“洗血剑罡、铸灵遣将......”
陈浮生琢磨着名称,毫不犹豫,意念灌注而入。
瞬息之间。
两套玄奥的真传,汇聚脑海。如若亲身历练,精妙之处毫无瑕疵,全都深印在心,感悟颇深。
洗血剑罡,确实是炼体之法。
可将收获奇物灵物,凝为血气,导入体内。从此洗血换血,熬炼体术根基。
同样,也可用此法,导入兵器内,炼其精髓。从此达到人器合一,呼吸与共的圆融贯通。
不过陈浮生掌中无间龙雀乃是神兵,也无须这种神将以下的真传。倒是自己身体比不过兵家修行者,可以依此法多多熬炼。
至于道门真传“铸灵遗将”,确实如同李元璧所说,可以运用到神将境界,乃是道子才可获取的真法。
相传更加高深的拘灵之术,即使是八境陆地神仙,也会随时动用。
甚至传说“独创妖灵”的至高大法,也和拘灵有关。
铸灵遗将,顾名思义,可将妖精鬼怪,或者有魂魄的灵物,强行拘禁到手。
然后,以弱补强,驯化、加持、培育等等手段,炼出忠诚度极高,极为契合自身战力的仆从。
只是世间有魂魄的灵物奇物难求,而拘灵之术耗费太大。所以寻常的道门修行者,极少会用。
真正能用到此术的,无一不是派中精英高人,背景深厚。
陈浮生细细琢磨得到的两套真传,心中喜悦。虽说目前不见得马上用得上,但总算又多了两种手段。
望了望远空,能感觉到已经接近傍晚,天色黯淡。
冥狱的日夜虽然差距不算大,但毕竟还是有。
若是夜间出行,遭遇的诡异和恐怖,只会大增。
陈浮生想了想,此地还算偏僻安静,暂且休息一下。
说到休息,自然是要弄一些吃食。
对于世间修行者来说,达到三境鼎庐,已经可以辟谷,无须食物也能轻松渡过数日。
但口腹之欲,神仙亦难忘。
即便境界再高,该吃的该喝的,仍是保持着原有习惯。甚至,犹有过之!
陈浮生以铁剑在地面画了个圈,然后收拾一些枯枝堆积。再渡出一道意念给狲喉,瞬间狲喉吐出一个背囊。
他解开背囊,从中取出两砣油亮的羊肉,又取出半只鸡。这些都是青溟关内,土著平民圈养的异种畜牲。
陈浮生在关内待了几天,已经吃出滋味。所以让晁馗多备了些,留在狲喉的喉囊里存着。
他用铁剑将肉穿好,法力玄炁涌动,瞬间点燃枯枝。甚至以无间龙雀加持了一些真火之意,加剧烧烤。
背囊里还有些调料,全是巫裔常用之物。陈浮生也自己琢磨着调配了一些香料,此刻用得上,全洒在烤肉上。
如此悠哉悠哉地坐着,举剑慢慢烧炙。渐渐油香四溢,肉香弥漫。再加上羊肉与鸡肉皆是异种,所以格外芬芳。
眼看已经差不多烤得熟透,陈浮生正要动手大快朵颐.
忽然!
身后传出突兀地声音:
“喂,给我留一块。”
陈浮生顿时反应过来,杀气四射。
身后的声音缓缓道:“你莫急莫急,我又无伤你之心。”
陈浮生万分警惕,扭过头去。
可见身后已经蹲着个满头枯朽乱发的老叟。
此人老得约莫已经快进棺材,满脸皱纹沟壑,瘪嘴无牙,眼皮耷拉无神。头发枯朽稀疏,穿着平常的黄布短衫,显得污脏。
若说这个老叟是乞丐,绝无可能。甚至可见他的眉心,有一个竖瞳般的痕迹,似是而非。
陈浮生仍是小心谨慎,没有贸然动手。而是转过眼,凝视剑刃上的映照,仔细注目自己的异色双瞳。
乞丐般的老叟,也不客气,已经挪到近前,伸手撕下一大片羊肉,抛入嘴中大嚼。双眼顿时放光,大起精神,赞道:
“好肉!好肉!我已经许久许久没吃过如此好的肉,唉,痛快啊,痛快!若是有酒,夫复何求。”
陈浮生不动声色,从背囊里捞出一个小酒坛,递给老叟。
老叟惊讶万分,忍不住说道:
“你这小子,真是来得巧,来得妙,来得呱呱叫!”
他仍是不客气,接过酒坛,拍开封泥,大灌了一口。爽利得浑身发颤,又撕了一大片肉,快活地大饮大嚼。
陈浮生感到眼睑蚀痛,再次抬眼,观察这个老叟。
非妖非鬼,乃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但在冥狱,在震烁古今的黄泉小千路上,怎么可能会有正常人?
何况,老叟身上全无修行之气,与人间的乞丐老翁毫无区别。
陈浮生心中惊讶万分,更是极度警惕。
这也是他第一次,用异瞳未能见到真实的境界。
老叟并未抬头,只是吃着肉喝着酒,但却像知道陈浮生在窥探。嘴里嚼着,含糊说道:
“你小子莫怕,我也只是路过,与你无冤无仇。再说,你好酒好肉的招待,我不仅不会害你,还有好处相赠。”
陈浮生哪里还吃得下,冥狱遍地凶险,他断然不会凭借一言一辞,便判定此人不是坏人。
所以他仍是不动声色,递着肉,递着酒,不表示敌意,也不奉承多话。
不过片刻,所有羊肉和鸡肉,再加两坛酒,便被老叟吃得精光,点滴不剩。
他摸摸瘦骨嶙峋的肚皮,打了个饱嗝。在石头缝里摸出一片断枝,一边惬意地剔牙,一边瞅着陈浮生:
“把你小子的肉和酒,都干光了。自然不会白吃白喝,你想要什么好处,尽管开口。”
陈浮生施了一礼,带着一丝笑意:“前辈,是不是什么好处都可以?”
老叟剔着牙,啐了一口残渣,回头又悠哉的说道:
“你问了我没有的东西,我肯定是拍屁股走人。所以少废话,莫玩什么心思。”
陈浮生不动声色,丝毫不以为意,仍是带笑说道:
“我想找一缕麟兇的昊天本源......”
话音未落。
老叟叼着断枝,起身拍拍屁股,快步离去。
陈浮生以异瞳的感应,观望半晌,确信老叟已经离去,再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念头转动,正要离开。
突然,身后又传来老叟的声音:
“它娘的,我若是走了,岂不落个白吃白喝的罪名。此事干不得,我老王虽不是名人,也不能落个坏名头。”
自称老王的老叟,又坐在陈浮生面前。
“你要找什么麟兇,什么昊天本源。我一个废物老头,听不懂,也不知哪里找。”
“不过呢,在黄泉小千路上,有千秋万古无数遗迹遗址。某些遗址里,长存未散的一些精神意念等,化为冥骸,聚成集市。”
“我可指点你去这些集市,你想探听什么消息,或许有懂得多的冥骸,可以告诉你。”
陈浮生不动声色,微微一笑,说道:
“老王前辈,你无缘无故而来,又指我去一个未知的集市。晚辈不知根不知底,哪里敢去?”
老王不屑地摇头,捏了捏自己枯干的胳膊,比划比划,不满地说道:
“你看你看,这老胳膊老腿,是打得动你还是推得动你?”
陈浮生保持礼数,平静问道:
“前辈,你到底找晚辈,是想干什么?”
老王咧嘴嘿嘿笑,指了指陈浮生身上,眨眨眼:
“在你身上,有个照冥镜,是不是?”
陈浮生又是暗暗一惊。
且不说五行照冥镜只有他自家知晓,单凭此时此刻铜镜在狲喉嘴里,就更加无人可知。
“前辈是想要那面镜子?”陈浮生继续问。
“嘿嘿,能够正五行反五行,照遗尸遗骨为冥骸之物,肯定不是你们人间的宝贝,自然是冥狱所有。”
老王悠哉悠哉的解释,“离这不远的阿鼻集市,早前丢了一面照冥镜。我闲来无事,便到处走走、找找。嘿,不曾想,在你身上闻到气味,你说巧不巧?”
当此时刻,陈浮生已经警惕万分,不敢再和这个老叟久缠。立即摸了摸耳朵,瞬间五行照冥镜落手。
他将铜镜递出:“前辈,你若想要,那便给你。”
老王咧嘴呵呵笑:“那怎么好意思......”
说是不好意思,伸手拿过,塞进了怀中。
陈浮生后退一步,拱手道:
“既然无事,晚辈便告退!”
他缓缓后退,正要迅速离去。
老王突然一拍大腿,笑道:
“哎呀,你又是酒又是肉,又是送镜子。你看你看,这怎么好意思!”
“小子,我领了你这多情,哪有不回报的道理。”
“来来来,你看,此乃‘敲门砖’。我索性无事,便带你去阿鼻集市上走走,看看,多问问。”
“或许能问到那个什么麟兇,什么昊天本源......”
他立即起身,从破衣里摸出一件黄濛濛的钥匙状物什,对着后退的陈浮生,轻轻一划。
刹那!
一道裂缝,宛若开闸一样,在陈浮生脚下敞开。
陈浮生猝不及防。
甚至连念头都无法兴起,已经身不由己。
坠落进去!
他耳中仅可听到阴风呼啸,眼前浓雾蒸涌,无数模糊难明的光影,纵横掠过,如梦似幻。
恍惚霎那,又似短短一瞬。
陈浮生已经是脚踏实地,眼前的视线开始逐渐清晰。
叮叮!
铛铛!
唏律律......哒哒哒......
驼铃声、马蹄声、打铁的声音、油炸的声音,仿佛民间市井随处可听的平凡声音,迎面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