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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陆玖回子息子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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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荷含咬着下唇,又耍赖了。

    姐妹们也在说秀荷怀孕,不单说秀荷,连带着也说美娟。美娟是什么也吃不下,总爱吐,看起来瘦了好多。

    子青懂得搭配饮食,打小把秀荷养得脸儿粉扑扑的,几乎不见生过几回病。到底还是底子比别人好,能吃能睡还不吐。

    阿珍说:“刚怀上的时候胎气不稳,怕不是流了点儿红,叫你疏忽了。”

    秀荷凝眉想了想,上一次还真就只出了一点儿红,根本就不像是身上来事……天呀,那岂不是都有两个月了。蓦地想起庚武第一回出船前,把自己抵在床头摁弄的一幕幕,双颊顿地染了胭脂,应不上话茬儿来。

    “西西索索——”阿晓把扫帚伸过来,众人连忙挪步的挪步、抬脚的抬脚。

    阿晓静悄悄地收拾完,头也不抬地去扫别处了。

    她长得不像这个地界的女人,皮肤有些黑,目中空空,只管干活,问话不理。每天下了工便在后院里煎药,然后躲进洗浴房里很久了才出来。

    大家觉得很奇怪,等她背过身去,便悄声问秀荷道:“嗨,听说这媳妇是你介绍来的,你可知她从前是做什么的嚒?看起来不像和咱们一样的……也不晓得生了什么病,非要拿着药汁去洗浴。”

    那“一样”二字说得意味深长,明理人都能听出什么意思。与良家正经不一样的是什么?是风尘粉面,是不干净,是遭人唾弃的银姿贱骨。

    阿晓扫帚微微一顿,暗自屏住呼吸等秀荷应话。

    秀荷自从把阿晓领到梅家绣庄后,除却隔几日给她送一回药,几乎没有与她过多交集。见她最近安分干着活儿,行事谨慎且谦卑,大抵也怕被人戳穿旧伤疤,但又不想姐妹们被她的病连累,便淡漠应道:“逃荒路上把肚子撞伤了,正调理呢。她性子古怪,你们不要与她交道就是。”

    阿晓提到嗓子眼的石头顿地往下一沉,暗暗凝了秀荷一眼,似是欲言又止。

    但秀荷只是低头穿着手中的针线。

    阿晓看着秀荷的冷漠,知她依旧记着前番被自己坑害的仇呢。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已经晓得这是个不服软的女人了。这女人命好、人缘也好,在家里被婆婆丈夫宠,出来上工又被绣娘、徒弟们捧着,她哪里缺自己一声“对不起”或者“谢”呢。她也没有必要与自己交好,坏事做了就是做了,后悔也无意义。嫉妒更是来得荒谬,她所得的是她的世界里本来就有的,和自己半分交集都不存在。

    阿晓抿了抿嘴唇,走过秀荷身旁时,用低低的声音问道:“都一个月了……你可知阿枫他来了没来,他是不来了吗?”

    每次忍不住想去问庚武,但因着这个女人,她已经对自己暗暗立过誓,今后再也不要单独出现在庚武的面前。

    秀荷叠着绣样:“倒是还没有消息,下午见了他我帮你问问。”

    这样久了,要换作从前,阿枫收到消息一定二话不说就来了。

    ——“狗腿子,你闭嘴,他和你不一样!你便是赚了钱,也一样是条被人看不起的小土蛇!”

    想到最后一次分离前自己的唾叱,阿晓眼神暗下来:“好。他要是不来,我拿到两个月的工钱,有了盘缠就自己走。不会再麻烦到你们。”

    秀荷针线不停:“主意你自己拿吧,你爱去哪儿都和我没关系。”

    见琴儿懒坐在对面的绣桌上,一小蝶瓜子磕不停,磕又不好好磕,翘挺着一对儿胸脯,只把瓜子皮吐得满地乱飞。阿晓整早上就围着她一个人周围打扫了。

    秀荷知道琴儿为什么把胸脯翘得那样高,打好几天前她就翘起来了,一忽而“哎呀,这绣桌怎也不低点,都肿了,擦个桌边儿都疼”,一忽而“嗨,你不晓得男人坏起来有多可怕”……生怕人不晓得那梅二少爷弄了她身子,每天晚上都缠着她又掐又揉。

    秀荷便叫琴儿出去磕,“虽说二东家特许了你可以不干活,但也不要影响到其他的几个绣女,人家还想好好学手艺。”

    “哟,师傅都这样说了,徒弟哪里还敢再磕呀,回头该惹了二少爷不高兴~”琴儿口气酸溜溜的,扭着臀儿放下二郎腿,动作把胸前的镶粉晶珠串儿一荡一荡。

    她的口唇涂得殷红,一笑起来便花枝荡漾。二少爷说喜欢,二少爷还叫她给他函,他说他就喜欢看她涂得红红的函他。几个月前她刚从乡下来,那时候多么青涩,从没想过竟然能与这般俊俏的男儿欢-好,不晓得心中把他多少崇拜。

    机会源于那次在窄巷里被他薄了衣裳,薄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了——她知道自己长得好——虽说是沾了师傅的光,但谁叫师傅自己把机会不要。虽然二少爷每次居高临下拽着她的头发,逼她叫他的全名,叫他孝廷、梅孝廷,然后完事后又驱逐她离开、嫌恶她。但他绝美清颜上的情迷却瞒她不住,她知道他很满意她的表现,不然就不会隔几个夜便把她捞去偏厢里折腾。

    有一次动静闹得太大,被阿绿带着表姐撞见了,二少爷竟也不慌张,笑笑着揩着衣扣掠过表姐身旁就走了。

    她什么都肯做,他早晚离不开自己。

    表姐挺着四个多月的肚子,坐在靠椅上嗓音冷冷的,她说:“他又不屑动你的身子,你有什么可得意。你根本就进不了他的心。”

    表姐竟然这样平静……也对,谁叫她怀孕了呢,心有余而力不足,纳个不熟识的妾室,还不如干脆把自己收了。

    琴儿这么一想就壮胆儿了,有点同仇敌忾的底气:“那要怎样才能进他的心呢,表姐你都怀了他的孩子,还不是照样进不了。”

    “他没有心,他的心都叫那个女人伤成石头了。你想要他动你、收了你,就要做他想做而不能的事,你要先成全他,然后他才能成全你。”张锦熙抚着肚子,转过头来对琴儿淡淡一笑。

    那笑容太淡,叫人察觉不出恶意。琴儿到底才从乡下来,太绕的话儿听不懂,不由糊涂:“表姐既然都知道怎么做,为什么自己不去做,难道你不想要姐夫疼你嚜?”

    “我又不爱他,何必卑躬屈膝去讨好。我的心……也被他伤成石头了。”张锦熙说。

    琴儿想想自己来了以后所看到的,好像他们两个确实不恩爱呢,就也信服了。

    手心的纸包攥得太紧,时间一久就起了油。怕味道渗透出来,不由把四下悄扫量。

    没有人在看自己,只有那扫地的低着头,一忽而过来,一忽而过去,怪人一个。

    好吧,其实本来也没有味道。不由舒了口气,又暗暗攥了口气。

    “来来来,吃点心了。我们老太太心善,怕姑娘们挨饿,从这个月起每天晌午和傍晚加一顿点心!”绣庄生意大好,待遇也优厚起来。婆子端来两大口红糖粥和一小竹筐红枣糕,叫大家歇歇手儿。

    琴儿见状连忙主动跑过去帮忙,每人盛一碗,又亲自端了一碗放到秀荷面前,叫师傅吃。

    “哟,少见这样殷勤。”众人不由笑着调侃。

    琴儿拭着碗边溢出的粥,笑盈盈道:“师傅要走了,心里不舍得呀,以后都没有机会再相处。”

    看,说来说去,原来还是庆祝秀荷要走了,松了口气嚜。姐妹们互相对望着,语气中便添了稍许的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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