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子的心事不知道该和谁说,中年人那些特有的自我折磨的内省机制,让她甚至都不想和麦子分享了。有时候在晚上,她刷着抖音消磨着时间,找一些无聊的文章看看,有时候实在无法入睡,就刷剧,她看了几部40集以上的肥皂了。有时候太没精神,白天梨子会昏昏沉沉睡一会儿,但是一到晚上,总是清醒而寂寞的夜陪着她。
是辗转反侧彻夜无眠的一夜。
是站在窗前,看着安静的院子,听着寂寥心跳的又一夜。
是被很多故事很多情节缠缠绵绵,梦多睡浅的好几夜。
有时她会短暂地睡去,但是浅浅的睡眠里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梦境,像连续剧,有的像白天的安安和曾园,有的像是小时候家里和爸爸妈妈在一起,还有的时候是上学考试。有一次梦到了前公司,但是前公司的老板居然变成了那个被她羞辱一通的无良老板,梦里无良老板没有忍气吞声,而是吼着梨子说今年的目标不能调整,梨子默默退了出去,心里带着老娘不想陪你玩了的怨气。
这个梦境逼真而现实,梨子被惊醒了。看了看表,才4:30。
梨子心里忽然涌上来很多的想家和很多的退意。那些脑子里的大大的问号仿佛变成了清晰的大字:离去,离去,离去。
她开了床头的小灯,拿起来手机,打开他们的土特产小店,可能是淘宝调整了规则,首先跳出来的是他们提前录好的卖货的视频。视频里是安安在推荐手工艺品,在梨子看起来,满屏都是安安和曾园的配合默契,也是安安和曾园的青春洋溢。梨子在心里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他们可真的是一对很搭的CP啊。
天要蒙蒙亮了,黑夜的帷幕开始透出一丝丝要撕开的藏蓝,虽然颜色依然深沉,却透着清亮。丽江的天色总是清澈透亮的,早上的空气总是清爽微凉的。梨子拖出来有一阵子没穿的跑鞋,走出去沿着石板铺的小街开始慢跑了起来。
还是那古风朴素的建筑,还是那些勤勉早起准备开店的店主,还是袅袅的薄雾笼罩着远山和近景,这里真美。梨子跑着依然发出了和三个月前一样的赞叹。但这次,她自己又在心里加了一句:可是不属于我。
跑完步吃着已经熟悉的米线,不知道为什么,梨子脑子里忽然浮现了那首南唐后主的名篇:《相见欢》,名为相见欢,咏的却是离别愁。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除了在打扫院子的阿姨,已经没别人了。哥哥出去带团徒步,曾园和安安需要去村里提货。梨子在房间里忙活了一阵,阿姨也打扫完回去休息了。梨子换了身衣服,又荡了荡秋千,在秋千上转着脑袋一圈一圈地打量着院子,秋千来回来去的晃,带动了满院的风铃声。
在风铃声还没散尽时,梨子从房间里拉出来她收拾好的行李箱,走出了院子,走到了已经贴满了照片的窄巷子,沿着两面墙,她看了看那些新新旧旧的照片,回头又看了看院子。终于还是出门上了已经来接她的去机场的出租车。
风铃还在叮叮当当响着,一阵清风吹过梨子住过的那间屋,开着的窗户里面的小桌上,梨子的笔记本静静地放着,风把打开的书页翻了几页,大概清风也懂心语,它读到了上面写的:安安,曾园,我家里有急事,需要回去了。有事再联络。你们的梨子姐。
飞机降落在自己长大的城市的机场时,梨子心里的低落稍稍好了一些。她打开手机,没有曾园的消息,大概是他们还没忙完,还没回到院子里。
她发了两条微信,一条给妈妈,她说:“妈妈我回来了,晚上给我做点好吃的”。一条给麦子,说:“我离开云南了,刚到老家的机场”。然后扭头看着窗外,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行。
妈妈回的消息格外惊喜,答应做一桌梨子最爱吃的菜。麦子回了条视频,手机屏幕是晃动的跑步机,她听起来在跑步机上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不过虽然气喘不匀,但还是完整地说了一句:“回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在边远山区休息了几个月,该回归城市给我好好工作赚钱了”。
麦子没问任何问题,还是那种大大咧咧的语气,但梨子心里知道,她懂她。
飞机停稳了,机长通知空乘人员准备开机门,梨子解开安全带,收起了手机,鼻子发酸,仰着头,心里掉了泪......
有多少爱情始于“你好”,终于“你还好吗”?有多少的爱情死于得不到和已失去,有多少男男女女就有多少的红玫瑰与白玫瑰。相见欢,离别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梨子的故事暂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