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沈大人伸了长长一记懒腰, 窝在椅子里,出了片刻的神,忽而带着几分嘲弄地轻轻哧笑了一声, 似是对青岫说话, 又似是自语地道:“这天下最令人无奈、无力又痛苦之事, 莫过于有一位劝不转、扶不起、救不回的血肉至亲了吧。”
青岫静静看着他,只觉他这有感而发,并不像是因着陈氏父子才生出的。
亦不像是……出自“那位”沈大人之意。
沈大人察觉了青岫的目光, 转过脸来冲他眨了眨眼:“琢磨我呢?琢磨出什么来了?”
“……”青岫没有答言, 只起身向他拱了拱手,“天色不早,学生行告退。”
沈大人也未言语, 只看着他,似专注又似在神游地, 歪着身子倚在椅扶上。
青岫转身要走, 却听这人在身后忽然慢慢笑着道了一声:“苏珥。这名字,细念极萌。”
青岫顿住脚,转身回来看向沈大人。
“一径清森五月寒。”沈大人歪头支着下巴冲他笑了笑。
“……”都过去这么些时候了, 对不对暗号还有什么两样。
青岫面无表情,懒得开口。
“沈大人”笑了几声, 却听不出几分熟人相认的亲热来,反而似有些刻意地掺了客套:“谁让你我是好搭档来着,配合了这么多次,早有了默契, 便是嘴上未相认,也都心知肚明着呢。”
“好搭档”三字被他咬得字正腔圆,似是恨不能扒开青岫耳孔, 将这三字圆润地灌他耳里。
青岫抿着唇,想坦坦荡荡地挺直背脊直视这人,可小苏秀才却逼他蹙起眉,微垂下头,将不属于他的念头强行放入他的脑海:只怕他原就不想相认,公事公办,事了拂衣去。
“沈大人风流倜傥,演起来倒也蛮过瘾。”“沈大人”继续刻意着,刻意着解释,又不便挑明。
青岫仿佛会意,用力地抬起头来,用力地微微一笑:“演得不错。”
沈大人也笑,像是说开了,放心了,肩颈松驰下来,手从袖里伸出来搭在桌上,五根手指洇着血色,轻轻敲了下桌面:“原以为这一案破了便能找到筹币,速战速决,也不值当正式对个暗号、认个哥儿俩好,不成想案虽破了,筹币却毫无动静。”
连相认,都不值当了。小苏秀才心想。
青岫肃着面孔,沈大人笑了笑,坐正上身,以为他要入正题,却听他道:“只有一条怪教人不自在——怎么了这一界后,连说话都变了古味儿?纵是我想说大白话,出了口也要变成文绉绉。”
青岫看向他,他也正向他看过来,目光交汇,青岫尝试着开口:“许是因我们脑中植入了原主古人的记忆,多了二十年的环境熏陶和认知,许多行为和语言已成了条件反射,再加之,还有幕后那力量的强行设定,好令我们在此界中不显违和。并且……且……”
后面的话无法再言,就像是话本里的人物不可以说出“我说的话都是作者让我说的”这样的话来。
沈大人递给他一记安抚与明白的眼神,让他不必再多言。
两人一时相对默然,半晌后,沈大人忽地挤眼儿一笑:“倒不妨苦中作乐,此次只能仿古人言行行事之设定,细想也颇有趣,我且试试——譬如我欲说……幕后力我日汝人之板也(幕后力量我日你个先人板板)!……汝何则脏乎(你咋那么埋汰呢)?汝一痴比(你个傻比)!……且看,然说不成。”
“……”青岫无语地看着快要将设定玩坏的这人:汝何异一沙之雕也。
“我做了知府,你做了师爷,显见本次任务正是与案件相关。”沈大人转而说起正事,“只是这案子已破了个差不多,怎还不筹币,莫非此案中另有隐情不成?”
青岫略一沉吟:“许是与刘木头的杀人动机相关。”
“那就等明儿开堂审理时再问,”沈大人打量了一眼青岫,“今儿先到此为止,你也累了一整日,不若先吃饭,好生休息一宿,明日再说,至少现在尚未限定任务时间,我们也不必急。”
青岫也确有些疲惫,耗费心神比之耗费体力并不轻松。
何况,还要与那深深侵入脑中的意识相抗衡。
正要告辞回自己住处去,却被沈大人叫住,笑道:“你这会子回去也没个晚饭吃,衙门早过了饭时,不如留下,我已叫长随去街上买吃食去了。”
青岫想了想,又坐了回去——两人既已揭破身份,他便不再与他客气,只不知这家伙几时叫人去买的饭,想得倒挺周到。
未等多久,长随已是买了晚饭回来,有胡椒醋鲜虾,五味蒸鸡,羊肉水晶饺儿,蒸鲜鱼,姜辣笋,蜜调葵,香米饭,山药扁豆糕,碧粳粥与豆汤饭。
长随两只手已不够用,嘴里竟还叼着个盛菜的篮子,摇摇晃晃跨进门时眼角都带了泪花。
青岫实未忍住,扶额一阵无言,看着沈吃货摘了头上乌纱扔在旁边桌上,欢天喜地接了饭菜往桌上摆,疑心他在现世界中是个讨饭的。
“快来,”沈吃货回过头冲他笑嘻嘻招手,“今儿你用脑过度,当好生补补,过来坐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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