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在高楼上的一隅,周言依旧能感受到夏日的恶意,而夜吠不息的狗们更让他觉得狭小的空间愈加逼仄了。
暑气在夜间依旧翻腾着,混合在阴雨时节特有的气息中,四处弥漫开来,于是整个黑夜就成了发霉的黑幕。但相较之下,那深沉的黑幕上的霉点竟蕴含一丝光明的希望。
现在已然是深夜,用不了几个小时就会迎来新的黎明。那至上的光明将会扫清一切的黑暗,荡涤一切的尘埃。“新生啊!”人们欢庆道。
人们终于忘记了几个小时前经历的梦魇。无梦者的鼾声停息了,深情者的泪水干涸了。纵使枕上遗下几道泪痕,那不过是一个被遗忘的梦,谁也不会醒来再抱头苦思那奇幻陆离的谶语。
这是多么的美好啊!可惜当下周言还得忍耐那似乎永无止尽的犬吠。他很疑惑它们为什么要破坏这由无数梦想缀成的宁静夜幕。
他想起迷信的老人说凡深夜狗吠必是鬼魅横生。但是他深信在这样肃杀的夜晚,没有一个鬼魅能够生存下来。楼下的树在风中纷纷叶落,天地间仿佛激荡着正气,它将以不可阻挡的动力压倒一切的异端。在这样的劲风面前,这些畜生应当噤若寒蝉,蜷缩在阴暗的角落去窥探到底是何方神尊在此修炼道义。
但是它们没有停止狂欢,那也就证明了周言猜想的破灭。想想也是,在朗朗晴空之下都没有一场惊雨敢忤逆那夏日的嚣焰。还要奢求什么侠僧圣道夜行仗义呢?夜行的,除了魑魅魍魉,怕就只剩失路的孤魂吧。
鬼魅终究轻巧,来往无踪。能引起犬类警惕的就只有这义愤填膺,涉水惊响,悲慨成声的孤魂了。
于是它们叫唤,于是他们窘迫,他们越是窘迫,它们就越是疯狂地嘶吼。于是,周言就看到了这样的独角闹剧。
落叶在风中徘徊,是精灵在哭泣,是孤魂在彷徨。是恶犬惊动了天地孕育的胎气抑或是黑夜酝酿的恶婴蓄势待出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黑幕中的气氛有些微妙起来,像是刚刚结束了围猎的幽灵加入了游戏。好一场盛会啊!
远处一声笛鸣划破长空,忽得一切声音都迸散了,一切随着余音的飘杳而隐匿了。
这是“衙役”清道的鸣声,这是“闲人”避让的号角。大人物终究要登场了。
狗铃的“叮当”声率先在寂静中响起,紧接着是无数件铁器和镣铐击打地面发出铿锵的音调。
周言以为又要聆听到一场狂吠了,但这音调竟忽然变得活泼起来,铁索在半空中摇曳着发出清脆的音符,就像此时一条条狗尾巴正癫狂地骚动着,一面驱除着苍蝇,一面谄媚着它们那夜归的神秘主人。
所有的玄幻终于退散,这苍穹之下复归于人与狗的世界。
不过槽中争食的吞咽声并未持续太久,这迫近黎明的人间更平添了几声中气十足的犬吠。
只是这些畜生又在叫唤什么呢?
周言挣扎着从床上爬起,看着挂钟时针还在“4”与“5”之间,他想躺下继续睡觉,但在这迫近黎明的时刻,他竟有些失眠了。于是他缓缓坐起,抓了抓散乱的头发,瞥见床头扔着一本小说杂志,便拧开台灯,取过杂志,随手翻阅起来。
不料为首几篇都是些校园爱情小说,周言顿感无趣,忽觉得睡意袭来。当他正要合上杂志,再将它随便抛到某个角落吃灰时,一篇小小说让他不禁停下了哈欠。
那小说标题为《赛马》,作者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小说如是写道:
赛马场上骏马疾驰,尘土飞扬。周围的观众总是瞩目于领先的骏马,他们随着马匹位次的变化而不断游离目光,或许有人感到眼花缭乱,但是鲜有人离开,因为这正是这场比赛的刺激所在。
老任是深得赛马文化精髓的,他早早地捡了两个好位置,拎着保温杯拖着小孙子便落座了。而现在,他正拿着望远镜端详着赛场。周围的人见状不禁觉得有些可笑,因为老任的位置足以一览无余,又何须画蛇添足呢?
不过老任毫不在乎,依旧面不改色地盯着、盯着。不知是他没有在意到周遭的异样,还是已经不屑于以前辈的口吻去教导这些肤浅的晚辈后生了。
老任自然有一套妙论。何谓赛马?不仅仅在于马力远近缓急,还要看马的毛色筋骨,更要领略马的神韵意气,将这些因素综合起来看方得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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