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就凭着少数勇士,那个朱冕,还有吴惟贤吴惟忠哥几个,靠他们和戚元敬的家丁亲兵来打,好不辛苦。”
“那会子老夫就嚣张的多,直说功名易取,吾辈好男儿定当博一个封妻荫子。”
“俱往矣……”
在俞大猷说话的时候,张惟功也只是静静的听着,直到老头说话告一段落之后,他才拿起适才伙计送上来的酒壶,替俞大猷满满斟上了一杯。
一老一小,借着酒馆里昏黄的灯光,碰了一杯,互相一仰脖子,让酒顺着喉咙,一涌而下。
“哈……”
“他娘的,好辣,好辣!”
两人一个直哈气,一个辣的直叫骂,接着便是哈哈大笑起来。
俞大猷挟起一块炒腰花,几口下了肚,这才哈出一口酒气,笑道:“入他娘的,隔着几十年还是这个味道……老子刚刚查过,现在的老板是当年那位的侄孙,算是把家业传承下来了。”
惟功失笑道:“这也算家业吗?”
这种小馆子在京城确实提不上号,京城有名号的大酒楼有好几十家,都是三层四层的高楼,打的上等的好家私,用的盘子都是银盘,眼前这小馆子不过七八张桌子,用了临街的三开五间的房舍,破破烂烂,说是传承家业,还真的有点儿说大话的感觉。
“呵呵……”俞大猷又吃了一口猪耳朵,再灌下去一杯烈酒,斜着眼道:“老子当年护的就是这样大大小小的家业,他们在老子眼里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喜有乐,有苦有悲,但都是活生生的人,老子为他们,才风里来雨里去,为勋贵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去他娘的吧。”
这才是俞大猷的真面目吧……七十左右的老翁,满头白发,神情颓唐,如果不是深知他在历史上的成就和大名,还有真性情,惟功这几天几乎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满腹牢骚,但惟知保家卫国,一心为了百姓,当然,自己肯定也追求功名富贵,但正是俞大猷这样的人,凭自己的真本事,博一个功名的同时,也救了多少生民百姓免于被屠杀的命运?这才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境界!
当然,也正是因为俞大猷的这种死硬倔强的脾气,他这一生才混的这么不如意吧。几经扑跌,到现在才是一个领神机营车营的差事,其实以他的资格,如果善于巴结权贵,最少也能提督京营中的某一营,甚至协理京营,也满够格了。
“老爷子,我敬你。但愿几十年后,我教训子侄辈时,也可以象老爷子这样充满骄傲和自豪,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内心,就算死时,一生经历自眼前飞掠而过时,亦是如此。”
惟功高举起杯,斟的满满的,也是一口烈酒下肚……穿到大明就是有这好处,烧刀子这样的烈酒尽足了造就是,管够。他感觉着一股火线从喉咙一直到胃,这初秋时节在晚上人已经感觉有点儿冷,一口烈酒下肚,浑身都感觉舒爽起来。
在他说话的时候,俞大猷也只是安静的听着,到最后,竟是眼角湿润起来。
往昔峥嵘岁月,似乎历历在目。
自己似乎还是那个在闽海边苦练的少年……
学成之后,以一铁剑纵横江湖,闯下诺大名头。在少室山,他和群僧坐而论道,真正折服了少林武僧,后来在他的建议之下,少林群僧改变练法,终于成就了后世少林武僧真正的水准和名头。
甚至他建议修筑的一座禅院,亲笔题字,在几百年后,仍然矗立在少室山之上。
再下来,就是和戚继光这样的名将佩服,在江南,闽浙,两广,斩首无算,立功无数。
因为耿介的脾气难改,他一向不为上司所喜欢,三次任总兵又三次被免职,到如今,近七旬的老翁被忌惮,被人耍弄一般的调到京城来,任职也不过就是一个管带京营!
但所有的一切,在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少年嘴里这样平平淡淡的说出来,却是充满着叫老将军都热血沸腾的感觉!
一切都值过了,确实,自己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当初自己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所想的无非就是保家卫国,拯救生民,不愧一个武者的称号。而自己不是都一一办到了吗?
史书立传,青史留名的同时,民间肯定是代代相传,身为一个武人,还有什么有比这个更值得骄傲的荣誉?
自己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无非就是一些小小挫跌罢了……
俞大猷的眼中,露出了极为激赏的笑容。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再次将自己的酒杯斟酒,与惟功正儿八经的碰杯,两人相视而笑,一切,俱都是在不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