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但是陈乐智确实不是一般人，Lydia总归不可能一整天在校区里监视着他，所以没有几天，他就在我们整个W校区混的人尽皆知。当然这个人尽皆知在这里并不是一个好词。

    Lucy的阅读课被他搞得乌烟瘴气，差一点成了他一个人的solo表演。Lucy下了课回到办公室就开始掉眼泪，觉得自己被一个学生问得有些没有面子。我才发现他问老师问题还是捡着软柿子捏，像我这种看起来面相比较凶一点的老师，他还知道收敛一点，而Lucy是属于那种看起来很随和的老师，自然成了陈乐智的主要攻击目标。

    我了解了一下他问Lucy的问题，发现也是一些没有太大意义的问题，例如“为什么important和significant会是近义词？明明一个是重要的，一个是有意义的。”我觉得他真的是公立学校体系学英语的一个资深受害者，完全把中文含义当成了学习英文单词的一个根本。其实学习英文单词归根到底还是要多看英文含义，很多时候中文的翻译是有一点误导的。

    后来他的目标从中教转移到了外教身上。Catharine也没能逃过他的问题。他跑到Catharine那里去问他们学校英文试卷上的语法题。例如为什么这个空要选择at而不是to？老外哪里管这些啊，人家从小学英语都是已经形成习惯用法了，哪里会像我们中国公立学校里面的老师们去抠这些语法细节啊？结果Catharine也没有回答出来个所以然。

    我觉得我有必要让陈乐智消停一下。我知道Andy跟他一个学校，就把Andy叫到办公室，想从他那里了解一些陈乐智的情况。毕竟俩人是一个学校的，应该多少能够知道一些内幕吧。

    结果当我向Andy提出关于陈乐智的问题以后，他有些夸张的表情让我知道我找对人了。他跟我说陈乐智之所以在学校里非常出名，就是因为他很喜欢挑战老师，尤其是英语老师，几乎所有的英语老师都被他挑战过。而且他也非常地特立独行，并不是很在乎别人的看法。虽然他成绩很好，但是学校里很多人看他都是一种看奇葩的眼神，包括他们这些低一级的学弟。

    Andy非常畅快地跟我分享了他对陈乐智的看法，他觉得陈乐智就是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才这么做的。我很感谢他对我的信任，愿意给我透露这么多信息，但是我觉得陈乐智的做法并不只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我曾经看过一个说法，不一定对，但是很有启发意义---一个人越缺什么，他就会越表现什么。反推过来，陈乐智这么积极地刷存在感，很大概率说明他自己内心很缺乏自信心。大部分人判断一个人往往都是从这个人的身份背景和外在形象下手，但其实这恰恰就是英文中常说的stereotype，也就是固定印象。人是一个复杂体，随着年龄越大，身上表现出来的不同面就越多，哪能是简简单单就能概括了的。

    我问Lydia要了陈乐智的背景资料，还让Lydia了解了一下陈乐智的父母，发现陈乐智并没有要出国的打算。另外，我还看到了陈乐智高中的成绩单，发现虽然他英语成绩还可以，但是他所有科目里面拖后腿的存在。我顿时有些明白了陈乐智这么做的一个原因。

    我在口语课之后，特意地让陈乐智留一下。他倒是被我弄得有些懵。

    “老师，我今天没有问题。。。”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我的语气很平和，表情也不严肃，但是我看到陈乐智脸上写着紧张。

    “你到处问老师问题是不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英语拖后腿，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提上去，所以你希望老师能够帮助你呢？”

    陈乐智应该是被我戳中了他的死穴，没有说话，应该是默认了。

    “但是你知不知道你问问题的方式不太好，因为你给别人的感觉并不是寻求帮助，而是在挑战别人。这样别人会反感，你也很难得到别人的帮助，不是吗？”

    这其实很常见。老天爷很公平，一些人的智商高了以后，情商自然就要被牺牲一些。而进了社会以后，情商可能比智商起到的作用更大。

    陈乐智一直低着头，平时提问时的那种傲气完全消失不见。我有点难过，明明是一个学习很优秀的学生，却被一门英语搞得成了别人眼里的异类。

    “我知道你理科很好，但是英语跟其他的学科并不一样。我们学数学的时候经常说要举一反三，但是英语更强调规则，所以很多语法或者表达都是固定的，并不一定要搞懂问什么。其实积累和强化是最重要的。”

    我这个时候发现自己以前是个废柴的经历反而成了我做老师的一个很宝贵的财富。很多行业内特别优秀的老师由于从小到大的学习之路太顺了，所以对于有些学生碰到的学习问题反而没有共鸣。而我在学校里的成绩经常是过山车，既跌到过谷底，也登上过高峰，所以对待不同状况的学生的时候我基本上都能知道他们问题的本质所在和他们的实际想法。

    我也不知道我这番话陈乐智能不能听进去，但是我所能做的就是给他建议和力所能及的帮助，至于后面怎么走，还是要看他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