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这条软鞭的来头。
“赵小楼主,接下来你可要当心啦!”黑衣人怪笑一声,招式路数焕然一变,既知他步法玄奇,一枪刺来,如影如幻,封死了赵雪骥的前后左右。
赵雪骥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张大了眼,死死盯着枪尖的落点,终于窥破了虚招,低喝一声,“着!”递出匕首,以刀刃对上了枪尖。
“喀嚓——”
在他惊骇的目光中,那本是精钢铸成的匕首寸寸碎裂,好似土块撞上了岩石,崩溃的命运无法阻挡。
“哈哈,你挡,你再挡!”
黑衣人狂笑一声,瞅准了时机,改刺为扫,‘嘭’的一声,直将赵雪骥砸得抛飞而起,半空之中,血花凄艳,之后又重重地摔落在地,滚了几滚,整个人已缩成了一团,生死不知。
“雪骥!”
左南江看得心如火烧,眼睛都红了,随着剑法一乱,左肩与后背立时便多出两条血淋淋的创口,可他浑然不觉一般,仍死死盯着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瘦小身躯;只等赵雪骥艰难地翻了个身,咳出两口淤血,这才松了口气。
忍着泪水,高声大喊,“雪骥,不要放弃,快站起来,这一关我们一定能够闯过去,你再等等,我马上就去到你身边!”
“左叔还在拼死,我怎会轻易放弃?左叔啊,你实在太小看我了……”
赵雪骥咧了咧嘴,抹去脸上的血污,右边的身子已无知觉,右臂关节也断了,只能强撑着左臂,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硬是鼓足了劲儿,直冲进瘴气之中,往谷口方向猛力跑去。
原来黑衣人那一记长枪横扫,不偏不倚的正好将他打向了谷口方向,此刻距离谷口,已然很近了!
“还有力气?真是大意不得,没想到到头来居然是我成全了你,但是这样有用么?”
黑衣人满脸嘲弄,笑吟吟的提起长枪,刚抬起脚步欲追,却皱了皱眉,若有所觉地回头看去。
只见左南江如同疯魔一般,不要命地往外冲杀,竟携带着点苍二人不断向谷口移来。当然,他也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只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一身白袍,十余处创口,鲜血早已染红了大半个身子;点苍二人也不好受,简直已变成了两个血人,手中的宝剑也布满了无数缺口。
在刺耳的交锋声里,三人一边移动,一边疯狂的互相进招,且不时发出如野兽一般的低吼声。
“好浓重的杀气!”
黑衣人眯了眯眼,饶是他经历过更加惨烈的厮杀,此时也觉得心中发寒。定了定神,又笑了起来,自语道:“真是庆幸,那两个笨蛋,倘若留下来的是我,恐怕不死也差不多了……左南江,你的名字我记下了,但你恐怕来不及了。”
“嗯?这小子快要进谷了,一个病秧子,在我手里连连保命,还真是顽强的可怕。这里的瘴气厉害,真让他进了谷可就难办了。”
转过头来,只见赵雪骥耷拉着右臂,踉踉跄跄地已跑出很远,黑衣人脸色一沉,旋即加快了脚步追赶,“好在他已是强弩之末,不然还真有些麻烦,而现在已无意外,我只须一击就能结果了他,这趟差事也总算是圆满地结束了。”
“死吧!毒龙贯——穿心锥!”
堪堪追上之际,黑衣人脚下猛地一住,左手举枪,高高扬起,四肢绷紧,如挽大弓,对准了赵雪骥的后心,‘嗖’的一声,将长枪掷了出去。
这一掷裂空如吼,既含内力,又仗着无比锋锐的枪尖,一路飞过,如飓风过境,草木纷折,更将两棵拦路的树木整个刺穿,其势也丝毫不减。
说时迟,那时快!
这一击,快到不给赵雪骥反应的时间,自然也没有左南江救援的时间。
当黑衣人提枪去追的时候,左南江已稳占上风,压得点苍二剑几乎喘不过气,再无还击之力,只有拼了命的招架与拖延,他们已困不住左南江的脚步!
左南江携带着二人不断朝谷口杀去,眼看胜局在握,自己与赵雪骥也越来越近,正稍稍有些安心,忽见黑衣人停步掷枪,心中顿时大慌。
反观点苍二人,则对视一眼,齐齐露出喜色,他们此时只要努力拖住左南江,待那少年死在当场,这次边关之行就算是圆满的结束了。
打定了主意,二人不再留力,怒吼一声,直把那两柄满是缺口的宝剑舞得水泼不进风透不出。
眼看着那一记飞枪脱手,左南江呆了呆,似乎已经预见了赵雪骥被杀的画面,心中一颤,由头到脚,不觉间竟出了一身冷汗。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婉儿,婉儿……我纵然是死,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雪骥!”
左南江微微恍惚,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在他的记忆里有时哭、有时笑的女子,终于把心一横,咬碎了一口钢牙,厉喝一声,“风流云散,北冥——断!”
两道缠绕在身的青泓游龙,仿佛受到了召唤,瞬息之间,回归了剑身,紧跟着一道起自剑尾,一道起自剑首,迅疾无伦,于中央轰然对撞!
“嘭、嘭、嘭、”
三声巨响,断裂的北冥剑化作数截,碎剑缠绕着团团青气,发出尖利的啸声,猛地炸了开来!
“快,快躲开!他将真气全部灌进了北冥剑内,以此方式强行散功,他……他是个疯子!他不要命啦。”
年纪稍长的点苍七大惊失色,差点跳了起来,撇下宝剑挡住其中一截碎剑,见点苍十三仍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气得骂道:“臭小子,你想死不成!”飞身将其扑倒,打着滚儿向一旁的灌木中躲去。
“两位,就此别过了。”左南江哈哈一笑,不再停留,深吸一口气,提起断剑,右脚在地面上猛力一蹬,飞身蹿入丛林,斜斜地朝着赵雪骥那边发足狂奔而去!
赵雪骥一路跌跌撞撞,已走进了谷口,此地瘴气愈浓,简直可以称作为雾,虽已吞下一颗百辟丹,但仍觉十分不适,前行中,不得不屏住了呼吸。
正当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前路之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风吼声,刚刚起疑,就要回头去望,却猛然听见左南江的喊声,“雪骥,不要回头!”
“什么?”
这声音太近了,仿佛就在耳后,赵雪骥喜出望外,只当是左南江终于摆脱了点苍二剑,并追了进来。
他望了望左右,一边叫道:“左叔,你在哪里,为什么不能回头?对了,你要小心那个鬼脸儿,他的软鞭很可能……”
“噗——!”
随着身后一声怪异的闷响,赵雪骥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脸上背上,忽然有些湿湿热热的,但他却不自禁地开始颤抖,瞪大了眼睛,抬起左手,摸了摸脸,低头下看,是血!是鲜红的血!
身为赵家子嗣,身为武林世家的嫡传,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血’而生出恐惧,但这一刻他的确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这是谁的血?
他猛地转过身。
就在他身后不足十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人,夕阳的余晖洒在那人的头上身上,那人带着温和且熟悉的笑容,似乎已融入了这片金灿灿的光辉之中,如果能永远站着,永不倒地的话。
可是那又怎么可能呢?在他的身上满是创口,月白色的文士长袍已染满了血污,尤其是他的胸前心腹处,赫然露出了半截枪身。而他的剑,那天下利器榜排名第七的北冥剑,此刻却黯黯淡淡的,只剩下了小半截剑身,还紧紧的握在他的手中。
他的鲜血汩汩而流,脚下已汇成了一片血泊,他的眸光渐渐昏暗,昂立着的躯体也在缓缓地向前倾倒……但是他为什么在笑?他为什么在死亡的那一刻还是面对着自己,一如初次见面那般,笑得柔和与温暖。
是因为保护住了自己吗?
“砰、”
左南江栽倒了,带着僵固住的笑容,倒在了血泊里;而赵雪骥却没有能够扶住他,不是他不肯,也不是来不及,他的全身都已麻木,手脚都在颤抖,他已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甚至连哭,也哭不出来!只能任由泪水淌落,决堤似地淌落……
终于他能动了,一步步走到了左南江的身边,跪了下去,从血泊里抱起左南江,看着那空洞无神的目光,冰冷僵硬的笑容。
像是心房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赵雪骥的眼睛陡然间充血通红,他的视线之外,所有的,仿佛这个世界都变得血红!他张大嘴巴,却连呜咽的声音都发不出来,杀气充斥在他的眼里、心里、四肢百骸里!
“啊——啊——啊——”
陡地仰头长啸,凄厉的长啸,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像是永远也不会休止。
黑衣人,点苍二剑,这时也进了谷。
三人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那披散着头发,坐在血泊里的少年;看着那猩红着眼眸,歇斯底里地长啸,凄厉犹胜厉鬼的少年!
三人同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一路往上冲腾,一直跃上了心头。
“今日若能不死,我必杀此黑衣人……今日若拾得性命,我必踏平点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