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面前的是署里职份很低的一个女修,约摸四十来岁,平日里总不太吭声的。
墨熄有些意外,问道:“怎么了?”
“我……方才学宫来书,说我家丫头被长丰君的千金打了,受了点伤,我放心不下,想去看看。但是我还有许多卷宗没有整理……”
她说着,脸上不由地露出尴尬又担忧的神色。
“我、我求了好几个同僚了,他们都有点事,就连岳公子也和朋友在东市约了酒……所以我想,能不能劳烦您……”
墨熄微微皱起眉头。
他倒是无所谓帮她的忙,只是长丰君这个沉寂了好几年的名字,最近好像出现得也太频繁了点。
“伤的重吗?”
“听说扭了胳膊。”女修说,“虽然没有大碍,但一直哭闹不止,长老也没办法。”
“那你去吧。路上小心。”
女修本来对这位冷冰冰的统领没有报太多希望,没想到求了那么多人,最后居然是他答应了,不由地睁大眼睛,颊上终于浮出些喜悦的血色。
“多谢羲和君了。卷宗的筐子都、都在那边……”她一激动,话都有些磕巴,“我、我已经整理好了大半,真是不好意思,居然麻烦您来做这种小事……”
“无妨,令媛要紧。”
女修又道了三四遍谢,匆忙忙地走了,墨熄一个人留在军机署里整理过往卷宗。
他位高权重,以前从来不去打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此时做起来才发觉并不容易。卷宗很多,要按年份和阶位进行分类,重要的得打上封印咒,无用的则需要进行销毁。他是生手,做的很慢,当所有案卷都理得差不多了,夜色也已经很深了。
还剩最后一箱。
这箱尘封的筐箧里是署中历代修士的卷宗,墨熄一眼扫过去,在最边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垂眸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伸手取了那卷与顾茫有关的案轴,逝去轴上积灰,慢慢摊了开来。
里面有很多东西。
顾茫的出身,奴籍所属,神武,惯用招式。
墨熄一页一页翻看着,厚厚的一沓,他就这样站着,从头慢慢往后看。忽然,那些军录案中掉出了一张缣绢。
缣绢业已枯黄,卷首标着“修真学宫丙申年道义考”几个端庄大字。
墨熄怔了一下,这是顾茫当时修真学宫的结业答卷?
往下一看,果然是熟悉的字迹,龙飞凤舞乱七八糟,内容更是让墨熄一阵无言。
——修真学宫丙申年道义考
应答修士:顾茫
问:“吾日三省吾身。请弟子自省缺陷,如实作答。”
答:“本人缺钱。”
问:“重华修士在外除魔降妖,最需避免的三件事为何?如何规避?”
答:“一、谨防委托人没钱。二、谨防委托人逃跑。三、谨防委托人卷钱逃跑。规避方法:除魔前先落袋为安,概不赊账。”
问:“请书重华国自立国以来,至仁至善的三大先辈。”
答:“不知道。但最不要脸的三个是——”
后面被当年愤怒的阅卷长老用法术烧出了三个洞,因而墨熄无法得知顾茫当时究竟写了哪三个人的名字。
墨熄看着这张答卷,那熟悉的字迹还尚且青涩,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沉闷,就这样出神地看了良久,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不好!!”
“快来人啊!落梅别苑那边出事了!!!”
落梅别苑?!
墨熄一惊--顾茫?!
事出突然,他赶过去的时候,值夜的护卫队只抵达了二十余人,正摆成狩魔阵,满脸戒备地盯着落梅别苑遥遥欲坠的大门。他们每人身上都挂了彩,脚下的青石板路更是因为先前的打斗而四分五裂,周围的街巷也好不到哪儿去,好几户商铺都坍了,砖瓦零落,断木冒着焦烟。
领首的修士一见墨熄,立刻喊道:“墨帅!”
“怎么回事?”
“是顾茫!顾茫不知怎么回事,身上忽然爆发出很强的邪气,整个人都狂暴了!”
“他人呢?”
“刚刚被我们打伤,这会儿正藏在落梅苑的重门后面,不敢贸然再战,我们也是,在等增援!”
墨熄朝那吱吱呀呀的大门看去,果见那门后的阴影里隐约杵着个人,黑暗中一双眼睛发出幽幽光泽。
顾茫显然也在紧盯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墨熄盯着那双狼眼,问道:“他的灵核不是已经被废了?为何忽然又能打能战?”
“我们也不知道啊!”领首的修士都快哭出来了,“这人的身法真是邪得要命,当初要是一刀咔擦了那多干净,何苦关在这落梅苑里养虎为患,唉!”
旁边的小修士气愤道:“我看他就是装傻!什么灵核被废脑子被毁,看他方才那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吗?”
“就是!他要是真没灵力了,我脸上这条疤又是谁打的?”
“君上干嘛还留他一条狗命啊!”
正七嘴八舌地控诉着,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繁杂,墨熄回头,只见十二骑高阶修士簇拥着一辆镂金马车,从薄雪里咯噔驰来。
“望舒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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