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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宇铎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对。”
“唉。”小张长叹一口气,“怎么在这我也能被塞一嘴狗粮啊。”
钥匙扣弄了一半,急促的防空警报声打破了医院的安静,一场空袭毫无预兆地降临在这里。
队长冷静地组织大家进行转移,前后不到五分钟,全体医患安全进到防空洞里面。
可就在清点人数的时候,护士慌慌张张地说:“不好,前天入院的那个小女孩还在病房里。”
那个小女孩一直是江宇铎在负责,听见这个消息,他不顾一切阻拦,立刻朝着医院那个方向走。
炮火声接连不断地钻进耳朵里,外面已经被炸成了一片废墟,火舌肆无忌惮地向周围扩散蔓延,到处都是刺鼻的烧焦味,橙红色的火光混杂着浓烟四处腾飞,高温炙烤着皮肤。
女孩怯怯地躲在病房的角落里,江宇铎过去将她抱起来,然后快速向防空洞那个方向撤退。
可就在这时,十几米远的地方落下一颗炸弹。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当场飞出去几十米远,衣物和体表是各种形状的伤口,皮肤血肉模糊,胸腔与肺部大量出血,徘徊在死亡的边缘。
空袭结束后,队长带着人找到他,对他全力进行抢救,但状况并不乐观。
他陷入了无尽的昏迷当中。
然而半个月后的清晨,他却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
守在床边的小张立马要去喊医生,江宇铎费力地动了动手指,拦住他的动作。
他的气息极其微弱,好像随时都会断掉,说出的每个字都要花费很大力气。
他说:“小张,能不能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小张皱着眉头问他要干什么,他说想给女朋友打个电话。
小张表示不解,他却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这么久联系不到我,她肯定要担心的,说不定还会一个人偷偷哭鼻子。”
“……我已经让她伤心很多年了,不想再看她难过。”
在他的坚持下,小张把电话借给他,他登上了自己的微信,给沈枝意拨了通语音电话。
果然,小姑娘急坏了,听起来委委屈屈的。
江宇铎耐着性子哄她。
后来沈枝意说想开视频看看他,江宇铎慌了,他现在的样子太狼狈也太可怕,不能让她看见。
最后只好把被子蒙过头顶,骗她说这边的照明坏了,只给她看一个模糊的身影。
好在她没有起疑心。
打完那通电话后,江宇铎又晕了过去。
战区的医疗条件远不如国内,他的身体状况变得越来越差,短短几天,他消瘦了不少,两颊深深凹陷下去,只剩一副干瘪的骨架,到最后,已经像是垂暮的老人一样。
他的视线也一点点模糊起来,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沈枝意偶尔会发来消息,他只能让小张读给自己听,然后再拜托他打字回复。
小张刚到战区的时候很崩溃,无法接受这边的环境,想逃回祖国,是江宇铎细心地照顾他,开导他,还给他讲了自己从前的事情。
小张攥着他的手,眼泪止不住往下掉,他说江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从前你吃了这么多苦,上天一定不会这么残忍的。
但是没人比江宇铎更了解自己。
他是医生,是和死神打交道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但他还是笑着安慰他,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流泪。
说着说着,他自己却哭了。
他好像没法回去见他的枝枝了。
他要食言了。
泪水一颗一颗地滑落下来,浑身上下到处都是难以忍受的痛意,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着他的心脏,绞痛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他承认他后悔了。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早点和她表白,为了她留在国内,永远不要分开。
当天晚上,江宇铎怎么也睡不着。
他托小张从基地里带回来纸和笔,让他扶着自己起来,打开床头的小夜灯,颤颤巍巍地写字。
从前沈枝意总是跟在他身后夸他写字漂亮,还问他能不能教教自己。
想到这儿,他弯了弯嘴角。
但是今天却怎么也写不好了,垃圾桶里是一张又一张揉皱的废纸,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提笔开始写:
枝枝。
前几天我做了个梦,梦见你了。
这么说可能有点矫情,你不会嘲笑我吧?
我梦见我做完任务回国,捧着一大束鲜花到你的工作室,和你表白,把这么多年藏在心里的话都告诉你,你害羞地接过花,答应做我的女朋友。
梦见我们一起回到盛阳,住在我的小房子里,洗过澡后帮你吹干头发,搂着你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和你说着悄悄话,然后第二天牵着手回到省实验闲逛,校园的白桦树比记忆中还要茂密,我们漫步在林荫大道上。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三月了,京南的春天就要到了,鸡鸣寺的樱花又要开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去看过那里的樱花?大簇大簇的花朵竞相开放,枝头都要被压弯,风一吹,偶尔有花瓣飘落,仿佛置身于花海当中。
每年我都会到那里给你求一张平安符,祈求你无灾无难,岁岁平安,如果有机会的话,今年我们一起去鸡鸣寺看樱花好不好?
到时候我们要穿情侣装,最好是定制的,上面印着我们的照片那种,你不要嫌这种衣服俗气,也许爱情是俗气的,但和你在一起,俗气也能变成浪漫。
我会紧紧攥着你的手,不让人群把我们冲散,沿着台阶慢慢向上,如果你走累了,我就背着你上去,到最上面的那座庙堂,让菩萨保佑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
会实现的,对吗?
到最后他好像没有其他的力气了,笔迹越来越轻,纸上只剩下淡淡的轮廓,要拿在光下才能分辨出他写的是什么。
江宇铎将这封信叠好,小心翼翼地装进口袋里面,他想,一定要撑下去,撑到回国那天,把这个亲手交给她。
月色一点点黯淡下来,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小小的红杏钥匙扣,粗粝的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擦着。
他合上眼,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沈枝意穿着洁白的婚纱,手里捧着花球,像是童话中的天使,缓缓朝他走来。
“枝枝。”他喃喃自语,“好想把你娶回家啊。”
修长的指节松了力,钥匙扣掉在地上,碰撞出沉闷的响声。
他在这场美梦中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