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个笑话,有人会因挑鱼刺太麻烦而生气。
林秋葵收拾完房间,听说祁越不高兴,还奇怪又是什么芝麻小事惹他发脾气。
没想到叶丽娜说,祁越好像想给她剔一条鱼。
只是剔着剔着莫名其妙发起火来,摔碗又摔筷,竟然连饭都不肯吃了。
“……”
最近天气热,祁越的脾气从‘烂’往‘令人发指的烂,特别烂,超级烂’一路狂奔。心态良好的饲养员见怪不怪,亲自上阵,轻轻松松拉着一只黑脸小狗回到饭桌。
为着哄他,她还重新抽出一双新筷子,快速剔完余下的半条鱼。
谁知祁越面无表情地捧着碗,盘腿坐着,看都不看处理好的肥鱼一眼。
一副‘我跟这破东西有仇’的抗拒姿态,还真不打算吃以往最爱的红烧鱼了?
就因为突然发现鱼刺很多?
林秋葵:不禁生出一种好离谱,但不愧是笨蛋狗狗的奇妙感慨。
“真不吃?”
筷头压着鱼腹,鲜美的鱼肉散发香味。包嘉乐睁着大眼睛:“哇,看起来好好吃呀!”
小黑:“喵喵!”
小黄:“汪汪!”
小动物们用尽演技,使用食物诱惑,祁越依然冷漠不为所动。
既然祁越不吃,那妮妮——
七人围坐一张方桌,桌上一共摆着两份鱼,向来都是祁越一个人一份,唐妮妮一份,其他队友再一份。
唐妮妮眨一眨眼睛,看一下左边两道完好无损很多刺的鱼肉,再看一下肉粒分明不含刺的鱼肉,慢慢提起筷子。
啪的一下。他手里的筷子,还没沾到祁越的那份鱼肉,就被祁越凶狠地打掉。
唐妮妮:……掉了。
……没关系。
谁让祁越没有糖。
也没有裙子。
下一刻,掉落在地的筷子,自己飞到洗碗池里。
祁越眼前的鱼肉,也自己浮起来,朝着唐妮妮的碗飞去。
“唐、九、渊!”
祁越反应奇快,用旋涡抢回肉,顺便给唐妮妮一个杀人眼神,掀翻他的碗。
唐妮妮默默把碗的碎片拼起来。
祁越又砸。
唐妮妮继续拼起来。
祁越还砸。
唐妮妮不拼了。
他转头看着小浣熊——他的专属饲养员,光洁的额边缀着一点儿绒绒碎发,小声说:“……鱼。”
妮妮想吃鱼,并且是挑好的鱼。
祁越听得不爽,语气险恶:“废物少学我。”
妮妮说:“好多……鱼。”
祁越如同恶龙低低咆哮:“你想死就接着说。”
……喔。
妮妮刚要说话,包嘉乐小朋友赶紧扑上来捂住他的嘴巴。
气氛紧绷,眼看俩成年人快要为一条鱼反目成仇,大打出手,血流成河。
叶依娜直接爽快:“知道了妮妮,我帮你剥。”
叶丽娜款款起身:“两条鱼不够你们分的话,多烧几条就好了。”
夏冬深:“超能力可不能用到这个地方啊。”
包嘉乐:“好朋友不可以打架!”
门外含含糊糊还传来俩毛的帮腔:“就是就是,大夏天火气这么重干啥。”
“祁哥!那个我也能帮你挑鱼刺,你别生气,不要欺负妮妮啊!”
祁越:无语。
这两天他老觉得无语。
明明只有智障才跟智障的树袋熊交朋友。
很显然,他不是。
黄毛鸭也是一个智障,半个弱智动物家族成员,他才不要他帮忙的挑鱼刺。
内心一一反驳众人的言语,在唐妮妮的刺激下,祁越三两下吃掉一盘鱼肉。
晚饭结束,本想找个地方揍唐九渊一顿,林秋葵却问他要不要一起散步。
陪企鹅无聊的散步,和不无聊地教训树袋熊但没有企鹅。
两个选择摆到眼前,祁越毫不犹豫甩给唐妮妮一个眼刀,代表:等我回来打你。
遗憾脑容量有且仅有2kb的唐妮妮,已经完全不记得餐桌上的矛盾,正准备玩飞行棋。
稀里糊涂收到祁越的警告通牒,他满脸茫然又天真。
……祁越生气了。
……为什么?
……不知道。
那就不要管他了,反正祁越天天生气。
对此渐渐培养出免疫力的唐妮妮,抛开烦恼,认认真真玩起了飞行棋。
走出主楼,暮色四合。
朦胧的夜色下,疗养院内的楼房与楼房间铺着一条条交错曲折的鹅卵石小径。两旁的花丛、草皮长期缺水,慢慢都枯死了。
只剩两颗根须深植的大树,枝叶有些褪色,深色树荫徐徐没过一把残破的公园长椅。
周围好安静,林秋葵率先打破:“唐九渊说,周方旭身上有祁屿的味道。”
笨蛋企鹅总算记得连名带姓地喊树袋熊了。
祁越心情好转,一边闲得拉扯她手指玩,一边说:“他吃人。”
抱着必须表现得比树袋熊厉害好用的想法,他想了想,漫不经心地补充:“就昨天。”
林秋葵:“你怎么知道?”
“他说话就有那个味道。”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气味,每种肉有每种肉的气味。
新鲜的肉跟死的肉味道不一样,死的肉跟烂的肉味道又不一样。祁越、唐妮妮曾亲眼见证过一个人从活到死、从生到熟、乃至腐烂生蛆的全过程,对这些气味中微妙的差别再清楚不过,一沾到,就能辨别出来。
这么说,林秋葵若有所思:“贺闻泽那些人在光海的时候就吃过人肉?”
祁越嗯一声。
这倒不是那名大名鼎鼎的杨老师有意传授,而是冬天,地下室意外冻死两个人。那段时间姓杨的故意一个星期不给他们发食物,想试试把所有人逼到极限,看会发生什么。
贺闻泽饿了好几天,看到尸体,第一个想出新路数,还借着这一招招揽不少常年抢不到荤腥肉沫的小崽子。后来姓杨的知道了,也没打他罚他,反而夸他聪明。
在大人默许下,久而久之这事变得很正常。
另外有意思的一点是,那个姓杨的自己从来不吃,碰都不肯碰。
林秋葵问白头发的祁屿?
祁屿当然也吃过。
以前跟祁越混的时候没有吃,跑到贺闻泽那边,就跟他们一起了。
“唐九渊?”
“他没有,他脑残。”
脑残就算饿得快要死掉,也只知道躲在角落里发呆。
林秋葵来问去,祁越一直等着她问自己,结果老半天没有问到。
奇怪。
她不问,他反而问:“你干嘛不问我?”
无意间踩到一根树枝,发出咔嚓的细微脆响。林秋葵侧头看他两秒,收回视线:“没必要。”
“为什么?”
“因为……”
意味不明的停顿。
“什么?”
“想知道?”
祁越一着急就皱眉毛,表情严肃又可怕。
看他这个样子,故意卖关子的坏家伙好似浅浅笑了一下,两根指尖忽然从他的手里滑出去。像一只轻巧又狡黠的小鱼,一下子挣脱掉渔网。
“你快说。”耐不住性子的小狗催着问。
林秋葵勾一下手指,这是要他靠过去的意思。
祁越弯腰靠近她,随着动作,脚下的影子同样顺从地低下一截。
旋即他的耳稍被轻轻地勾住。
就好像他的皮肤、他藏在皮肤下的骨头、他的心脏,都一起被小猫的爪子勾住。
而那只胆大包天的小猫就在他旁边,气息若即若离,咬字清晰缓慢:“因为你吃了也好,没吃也好。”
“都是以前的事,是我们遇到之前的事。每个人都有过去,只要你以后不吃,它就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未来。”
未来,她说。
更确切点,是我们的未来。
祁越被关在没有规则底线、信奉厮杀为王的阴潮地下室好多年,他并不一定能明白,一个成长在普通的、正常的文明社会下的人,要抱着怎么样的心情,才能说出这样平淡却违背伦理的话语。
几乎相当于:我并不介意你过往的肮脏、腥臭、腐烂。
因为我会爱你。
我也不介意你可能曾经是一个面目可憎的杀人狂、食人魔。
因为我已经决定要爱你。
祁越不懂。
或许似懂非懂。
唯独爱这个字,无论你把它揉捏成多少片,伪饰成什么样。缺爱的小狗总能第一时间把它找出来,占为己有。
他的企鹅很小气,经常有很多话,藏着不说。
难得她愿意坦诚一次,听到祁越耳朵里,差不多就是:我爱你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爱爱爱。
又来了,心脏‘pong’一声炸开。
祁越猛地拉开距离,用力握住她的手腕。
没头没尾地一句:“听到没?”
这回轮到林秋葵问:“什么?”
祁越抓着她的手,戳了自己一下,理所当然地说:“它跳很快,因为我特别爱你。”
一样的话其实听过无数遍,但好像每次都会感到吃惊。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把这种话,说得这么不加掩饰,又这么肆无忌惮呢?
林秋葵慢半拍地笑:“翻来覆去就这一句,你怎么说不腻?”
——不经常说的话,怕你不小心忘掉。
毕竟人是记性很差的生物,他们一觉睡醒就容易淡忘重要的事。
一个停顿有概率忘记,一个迟疑也有几率忘记。
有时连一个抬眉、一个低眼、一次人群中的擦肩而过,他们都会忘了说爱,忘了自己有在被爱。
红猴后来为了不挨揍,掏钱请祁越看的爱情电影里就有这样一段独白。
这个祁越不说,他只很轻地哼一声:“反正你喜欢听。”
“难道我喜欢什么你就做什么吗?”林秋葵又从他的手里滑走。
祁越迅速抓住:“不行?”
“行。”她又溜掉,模仿他单调贫瘠的造句方式说:“反正你是笨蛋。”
祁越:?
“你骂我。”
这次摆明了在骂
她还不承认:“胡说。”
“肯定有。”
笨蛋可谓实实在在的骂人词汇,确实不好否认。
好吧,林秋葵换个说法:“爱你才会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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