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个时候回来?”管家一边疾步快走,一边问同行的威尔骑士。要搁他说,哪怕在山脚下的夜色镇住上一晚,也比披星戴月赶回城堡强啊。
威尔摇了摇头,他们可算是日夜兼程了,没办法,谁让领队的人赶呢。
“把人带回营楼歇息就是了,”管家依然以为这次返回诺丁堡的人马,跟往常任何一次都一样,该归队的归队,该休整的休整,马牵到哪儿车拉到哪儿都有旧例,何必大半夜的专门把他叫起来?
威尔苦笑一下,“这回可不一样。”他俩边说边行,正好来到主堡门前,骑士推开厚重的橡木大门,“您自己瞧瞧吧。”
在伯爵夫妇的卧室里,诺丁汉刚刚接受了他妻子奉上的见面礼——肩膀上两排整齐的牙印。不过牙印始终是牙印,尽管伯爵夫人咬的时候看起来表情凶狠,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可磨蹭半天也不过就留下两排小小的印记而已,连层皮都没咬破。
她撅着嘴,用一种略带委屈又略带控诉的语气说:“你怎么才回来?!”而且还是大半夜的,还像个鬼影似的站在人家床头,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
伯爵大人双唇轻启,只回了她一个字:“忙。”
能有多忙?“我走了都一个多月了哎。”
“路远。”
能有多远?“我一路上磨磨蹭蹭,还在红堡多耽搁两天哎。”
“队伍长,走得慢。”
莉亚咬咬下唇,心里生出一种无力地挫败感,她忽然觉得,或许,她丈夫并不像之前他表现出的、或者说她以为的那么,在乎她。“哦,”她略垂下头,讷讷的应一声。这次所谓的离家出走,与其说是试探,不如说是撒娇。她原本笃定了诺丁汉一定会出来追她,或许是刚出城门没多久,或许是在红堡,又或许是……总之,不该是在她已经到家一个多周,心里半点希冀跟幻想都没有了之后。
伯爵猛然抓起他妻子的手,“跟我来。”
莉亚被他拉着来到窗户边,懒懒的、半点兴致也无的看着他把窗帘拉开,昂起下巴示意窗外,“看到什么?”
“黑。”妻子如实回答。
诺丁汉瞪瞪眼。
干嘛啊?本来就是嘛,外面黑漆马糊的能看到什么啊?!莉亚毫不示弱的回瞪他。
诺丁汉撇嘴苦笑,“城墙外,山脚下。”
诺丁堡坐落在诺丁山的最顶端,透过二楼的窗户,越过主堡外的内城墙,向下望,差不多能够俯瞰整座诺丁城,以及诺丁城之外的……“那是什么?”莉亚眨眨眼睛,仔细分辨,“好多火把。”她突然张大口,惊呼道:“敌人围城了?”
伯爵大人翻个白眼,为他妻子没睡饱时候的智商。“是暴风城的队伍。”
暴风城的队伍,什么意思?莉亚不解地回头看着他。
“王宫守卫、王宫仆役、王宫侍者,王室骑士、王室书记官、王室臣属,国王大教堂的全体人员,以诺森威尔伯爵为首的贵族议会成员,哦,还有新鲜出炉的大主教拉尔夫。”刚万里奔波从诺丁城赶到暴风城,接着又万里奔波跟着赶了回来。
莉亚望着城外无数个火把和看起来浩浩汤汤的队伍,“他们,他们……”她磕磕巴巴,不敢说出心里所猜所想。
而诺丁汉则给了她直接的回答:“他们从今天起,搬到诺丁城。”
“你不喜欢住在摄政王宫,我们就不住在那儿;你喜欢住在诺丁城,我们就搬回诺丁城。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只要你喜欢,”丈夫在窗户边低头盯着她,月光洒在他外侧的脸颊上,眼底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从现在起,这里就是奥丁的新王城。”
所以他才会磨蹭那么久,即便路上披星戴月依旧比她晚到一个多月,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差不多已把半个暴风城抽空。莉亚不由得伸舌头舔舔嘴唇,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可是,可是那些住在暴风城的居民呢?”暴风城里除了王宫和服务于王室的人,还有遍布大街小巷的贵族府邸和不少家底殷实的商人甚至手工业者,他们不太可能跟着王室的队伍出发。
“留在原地,我留了半城的侍卫。”就算那里不再作为奥丁的王城,可依旧是个繁华的大城市,他还不想看着它就此颓败破坏。不过,贵族、商人以及手工业者们,大都如蚁附膻,等回过劲儿来发觉政治中心发生了转移,“他们早晚会跟到诺丁城来。”
这么说,我打算扩建诺丁城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哎,莉亚歪着头想。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说?”诺丁汉不着痕迹的将妻子圈入怀中,拍了拍她后背示意。
说话?伯爵夫人昂头望着她丈夫,眨眨眼,“我在想,等新城区建好了,就把房价提高到成本的十倍,不管是谁想要住进诺丁城,都得先向我交钱。”咱也过过地产开发商的瘾。
诺丁汉铁青着一张脸,憋了小半会儿,抓起她的手腕送到嘴边回咬了一口。
“疼,疼疼,疼……”虽然同样没破皮,连牙印也浅的多,但身娇肉贵的伯爵夫人依旧忍不住求饶起来。
诺丁汉一躬身,拦腰抱起他妻子,放下窗帘转身就往床边走去。既然没话说,那就做吧。
第二天一早,亚历山大望着凭空冒出的父亲,绿眼珠一瞬不眨。虽只分别三个多月,但对于国王现阶段的记忆力跟智商水平来说,认出面前就是曾与他朝夕相伴的老爸,还真是很有难度。不过亚历山大有个很好的参照物,坐在到处软绵绵的婴儿房里,他的小胖手中依旧死死拽着那个黑发黑瞳的布娃娃。小国王低头看看娃娃,再抬头看看父亲,咧嘴一笑,小屁股一扭就改坐为跪,蹭蹭蹭的爬到老爸跟前来,被他一把揽进怀里,啪叽一口,毫不犹豫的在真人脸上印上水渍。这把跟在身后的莉亚可气了个仰倒——当初她回家,可没这般待遇,哄了很久儿子才开始黏她。哼,小没良心,也不想想是谁千辛万苦把你生出来!
哄完儿子用过早餐,再验看一下管家对暴风城队伍的安排安置,提出几点要求,诺丁汉伯爵就被他妻子拉进了书房。他不远万里的追回来她很高兴,他把王宫整个搬到诺丁郡她也很感动,但还有件事,她却不问不行不吐不快,她盯着她的丈夫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对付乌兰诺斯?”问的是乌兰诺斯,其实不用明说他们都清楚,她真正上心的是尤菲米亚,“任由她继续逍遥在外,我连喝水都会觉得憋得慌。”如果两人只是王位之争,莉亚怕还不会如此窒闷,她也明白政治有的时候就是需要妥协,退一万步来讲,正如伊莱恩所说,尤菲米亚活着比死了对莉亚的好处更大。但她没办法,她没办法容忍那个女人活着,在菲奥娜活活被烧死之后,虽然那不是她真正的母亲,可在对方为她做了那么多、为她牺牲了一切乃至性命之后,莉亚唯一能够回报她的,就是手刃仇敌。“我要她死,”她恨恨地说。
“她会死的,一定会,”诺丁汉向他妻子承诺,“但,不是现在。”
莉亚把握在他掌中的手抽回来,不满的斜眼瞪着他。
诺丁汉叹口气,再起拉起她的手腕,拉她走出门外,走到能够看到花园一角的窗口前。“看着你的侍童们,看清楚他们手里的东西,”他指着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那分别属于奥利佛·格林和艾尔玛·布鲁克。“有时候,贵族之间的结盟就像是孩子手中玩的泥巴。”
两个小家伙是今年刚刚被送往诺丁堡的,作为领主夫人的侍童,朱利安和乔比斯早已过了捉迷藏、城堡探险跟掏鸟蛋玩泥巴的年纪,在两个大点的跟在年轻的侍从们身后缠着要学剑术的时候,奥利费跟艾尔玛更热衷于在花园里用泥巴堆出属于他们自己的城堡。
“看着他们的动作,揉搓、挤压、拍打,是为了防止他们的泥质城堡坍塌。当你对泥巴施以外力的时候,土粒跟土粒之间就会连接紧密,更加结实,更加坚固。可你不去管这座城堡试试看,放它在太阳下暴晒,放它在雨水里冲刷,不用几天,这座现在看起来坚实的城堡就会重新变作一滩烂泥,风一吹,渣儿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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