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抬起头,眸子里全是水光,波光潋滟:“谢谢恩人。”
“好孩子,就算是谢,也值不得跪下,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膝下也有啊。”
她的声音细侬,口音也不像是东北这边的,倒像是江南那一带的吴侬软语。
徐君廷问她:“你是哪里人?”
小宝憋了憋,轻声说道:“南京。”
徐君廷和徐母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去年的十二月,南京一夜间成了梦魇之城,无数条人命死于侧刀和枪械之下,她居然能逃到哈市来。
“那帮该死的畜生!”
徐母忍不住破口大骂,语气激怒。
徐君廷皱紧了眉,沉声道:“母亲慎言!”
“我如何慎言!首都沦陷,所谓的领袖弃城而逃,置几十万南京城的普通百姓不顾,放任那帮侵略者肆意烧杀抢劫,奸淫掳掠,我光是看着电报,就能吐出血来!”
徐母指着紧闭的房门,“而现在呢?
日满共谋,那龙椅上被枪指着的傀儡皇帝,蒙蔽了这帮亲日份子的眼睛,还真以为这满洲国是国家最后的出路,等人死光了,这泱泱土地就进了那帮杂碎的口袋!”
“母亲!”
徐母平复着心情,待回过神来,又看向小宝:“可怜的孩子,这个家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南京留不下一个国人,我这里总是能留的。”
母亲愤愤离开,徐君廷一时间也不知该听谁的。
他看着泪眼朦胧的小姑娘,小姑娘抬手擦了擦眼泪,把粉都给擦掉了。
一块白一块红的,面颊上还挂着泪痕,她还一直在擦。
徐君廷走过去按住她的胳膊,再擦一下去她这张脸都得被擦掉一层皮:“别擦了。”
小姑娘停住动作,有些怯怯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怕被他责怪,声音细若蚊吟:“我不会一直赖着不走的。”
原来她担心这个。
他一挑眉:“你走了回哪儿去?”
小姑娘哑口,他轻叹一声,刚想说什么,就见她转身往床边跑去了。
等她再次跑到自己面前,摊开手,手中多了一个发夹,是那天他没收的红豆发夹。
“警官,发夹还给你。”
她轻声道。
徐君廷这才回过了神,看着发夹上的两颗红宝石,原买这东西时就邪门,不知道心里头着了什么魔,买回来了却也不知道送谁,好不容易有个小姑娘可以送,她还不要。
贺既明话说的好听,说什么送姑娘,哪儿来的姑娘让他送?
徐君廷一时间有些气急败坏,接过那发夹,然后二话不说,仗着比小姑娘高,迅速的把发夹夹在了她的头上。
小姑娘愣了,摸着头上的发夹,语气有些呆呆的:“警官,你这是?”
“送你,若你不想要,就丢了。”
他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高兴。
她咬咬唇:“我是乞丐,不配戴这样贵重的东西。”
“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你若不配,那其他人也不配了。”
小姑娘惊讶的抬头望着他,这个世上,居然有个人和她说,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小宝的名字是你爷爷给你取的吗?”
他被她盯着,有些难堪的干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
小姑娘点头:“我没爹妈,是爷爷把我捡回来的,我跟他姓,名字也是他帮我取的。”
“什么姓?”
“姓陆,陆小宝。”
徐君廷噗嗤一声终于笑了出来,小姑娘脸蛋红红的,低下头没说话。
他总是一副冷峻高傲的样子,连眼睛里都很少带有情绪,轻轻一笑,那抹冷淡便烟消云散,须臾花开。
穿着羊毛衫的年轻男人含笑问她:“你想不想换个名字?”
“叫什么都无所谓。”
她没抬头,“没人在乎我叫什么。”
他走到客房的书桌那边,拿起一张宣纸,掏出口袋里随身携带的钢笔。
“小姑娘,你过来。”
她听话的走了过去,只见他在纸上写了两个简单的汉字:“这是你的名字,其他人记不住,你总要记住的。”
小姑娘有些苦恼的皱起了眉:“我不认字。”
“我教你。”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
“……谢谢警官。”
“别叫我警官。”
他对这个称呼似有不满。
小姑娘想了想,改口:“徐先生。”
还是生疏,不过也不可能直呼他大名,徐君廷默认了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