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又喜欢喝酒才会学习酿酒的,不能多喝,闻着也好。”她说着用力嗅了嗅那酒香,十足十的酒鬼模样,似乎这么做也能稍稍满足酒瘾似的。
端木惟真皱眉,明明是姑娘家,举止却痞里痞气的。“你知道你今天救的是什么人么?”
“不就是秦楼一位姑娘。”
“她叫宋良工,是前府尹宋章的女儿。”
钱小修讶异,她和那女子还挺有缘的,云觞才和她提过宋章的女儿待在秦楼里,她就歪打正着把人救了。“我还以为她不过是大人的红颜知己,没想过她还有这样的背景。”
端木惟真怒目相视。
钱小修无辜道,“我有说错什么么?”
这里的士大夫上秦楼楚馆是寻常事,家里妻妾成群依然会去拈花惹草,说是去吟诗对唱附庸风雅,但即便夜宿花街柳巷真干了什么苟且的事,百姓也只会骂是青楼女子不知节操,却不会骂那些知识分子不知羞耻。
她见过不少人对有银子上青楼那档子事心生羡慕,这地方的认知喜好和她的认知喜好差异颇大,端木惟真今年也二十好几了吧,想来身边也有一两朵解语花了。
“其实姑娘家在那种地方始终是不方便。”有没有想过帮人家赎身,金屋藏娇?
端木惟真瞪眼,他这几年位置越爬越高,甚少人敢在言语间撩拨他让他怒气翻腾了。“我告诉你她是宋章的女儿,是想说你今日已经是得罪泸陵王了。”
“泸陵王?”三年前先皇驾崩由东野昊继位,她知道这位泸陵王是新窜起的权贵。“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生性愚笨还请您指点一二。”
端木惟真道,“因血缘至亲获罪判做官妓的,若是遇到大赦或是有朝中官员打点赎身的都能除去贱籍。但宋良工则不同,宋家抄家当日,皇上写下圣旨,无论遇到哪种情况,她一生都不能退去贱籍。”
她还以为宋章一对儿女充入秦楼是因为罪不至死,这样听来倒是觉得奇怪了。若是要斩草除根该连他一对儿女也杀了,一生不得退去贱籍不就让人一生都活在阴影里,这样的手段倒感觉像是要宋章死不瞑目了。
“这和泸陵王有关?”钱小修愁眉苦脸道,“我也算是因为大人的红颜知己惹祸上身,大人不会弃之不顾吧。”
端木惟真想倒酒,钱小修眼明手快拿过酒壶殷勤为他添酒。“还请大人指条明路。”
“离开皇城。”他道。
“我盘下台秀楼花了不少银子,才不过开张几日,要我放手,我不就平白没了银子了么。”
都说商人重利,但重到了这般要钱不要命的他是头一回见。“你我非亲非故,你若是留下不走,招来灾祸,我是绝对不会插手的。”
他愿意走这一趟,不过是以为那诗词出自她手,惜才不愿见她早死。但知道了她没有那样的才学,又见她吊儿郎当,不由就让人讨厌了。
钱小修叹气道,“以前常听说好人没好报,不过是想做好事积福报,却想不到种下这样祸端,下回再见到这样的事都不知道该救还是该见死不救了。”
端木惟真放下一袋银子,“这是你救了宋良工的酬劳,互不相欠了。”
她待罪了权贵,就换来一袋银子么?“怎么着也该是袋金子吧。”
“贪得无厌。”端木惟真扔下四个字,临走时那眼神简直是把她当成粘在马桶上怎么都刷不掉的大便,厌恶至极。
钱小修把银子放进怀中,眼也不抬,知道晋雏已在一旁站了许久。“你听到了,我还算信得过你人品,若是害怕,你写下张借据就可以离开。”
晋雏道,“我欠了老板的银子自然是还清了再走。”
钱小修笑着,看着他手里还端着的菜,道,“倒了挺浪费的,既然是有人结账了,你就带回去做宵夜吧。”她绕回柜台前,“我还有些账目要算,你先回去吧。”
这账目本该是她和云觞分着来算的,偏偏她伤了脚耍赖连手都不愿动。
已经许久没熬夜了,也不知道今晚撑不撑得住……
只因今日有灯会,用餐的人剧增,连她都不得以,不能再像是平日那般偷懒,早早就来店里帮忙。
“……你们不知,那土霸王的儿子在作威作福强抢民女,都无人敢管。好在那齐州刺史公正严明,吩咐左右将那人抓来,咔嚓一刀,当场就将人正法,除了一祸害。”
某桌的客人多喝了几杯,半醉半醒间竟起身说书般绘声绘色大声道起了听闻,惹得周围的客人拍手叫好。
晋雏正听得出神,钱小修走去拍了拍柜台。“我让你盯着那几个打短工的,看他们有没有偷懒,没想到反倒是你在偷懒了。”
晋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畏强权,为官者就应当如此。”
见他一脸的钦佩,必定是在想有朝一日他若是能官袍加身,也要以此为榜样。“你以为杀人是砍萝卜么,是要经过上头批准才能行刑,怎么可能当场说杀就杀。怕也是添油加醋了。听听就算了。”
人们对于自己期盼又没法子得到的东西总会是心生向往的。生逢乱世苛政猛于虎的年代就幻想出一个世外桃源能与世无争黄发垂髫怡然自得。官官相护奸臣当道的年代就想出一个包青天来,一虎头闸能闸断人间所有不平事。
幻想和现实总要分清楚的。
“虽然言语是夸大了些,但一个官员所作所为底下的百姓不可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必是受人爱戴的好官。”只要朝堂上有一人清正严明,他就可以和钱小修举证,这世道并非无官不贪,总有例外。
“齐州刺史。齐州离皇城十万八千里呢。就算他再怎么好受人爱戴,他日犯事受冤这位齐州刺史也不可能为谁出头。”这话她当然不敢大声说,这时候正听得慷慨激昂的,她不愿犯众怒。
有人来结账,晋雏埋头写了单子,找了钱,又继续道,“听那大叔说,那位齐州刺史是得了皇上的破格提升了。大叔过去是受过齐州刺史的恩惠正好人在皇城经商,听闻这事准备了礼物相送,只是被拒之门外,他感慨朝廷终于是出了清廉的好官,高兴之余约了友人上台秀楼庆贺。”
“这么说来,那位刺史是到皇城做官来了?”
“听来应该是。”他笑的开怀,天子越是亲近贤臣,就越多把握他日能把端木鹤延那样的弄臣连根拔起。“老板,这醉鸡卖的很好,明日是否该让大厨多做些?”他说着,却见老板压根没听他说话,而是望着外头。
钱小修解下身上的围裙,忽的道,“我有些事出去,你和小丫看会儿店。”她看起来有些急,围裙都没放好,只是随地一扔。
“老板!”钱小修像离弓的箭刷的就冲了出去。
她眼睛锁着前边穿着僧袍的男子。
回到皇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灵泉寺,但小沙弥说他十年前已经出关远游不知所踪。
“前面的大师!”大庭广众她不敢直称他名讳。
出来赏灯的人实在太多,摩肩接踵,她追得艰难,不小心撞到了人。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看见那“大师”在前边不远的路口左转,露出侧脸——
是她认错人了。
“对不起。”钱小修蹲下帮着那被她撞到的路人捡起花灯,灯的外皮是纸做的,方才落地便破了。
街道两旁数不清的花灯的小摊,像是千树百花竞放将大街照的通明。那人戴着半张面具,一双眼,映着她身后纷乱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