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一进殿便瞅见自己爹娘正跪在大阿哥身后侧,父亲脸色倒还算看的过去,虽有惊,却无恐。再看母亲,却是惊惧交加,一脸冷汗滴滴往下坠。映月心中一窒,不免痛上心头。
握紧拳头,将左手小指刚蓄满一寸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尽量不去看自己的父母。低着头垂着眼缓步走上前,跪下请安:“奴婢见过万岁爷,见过诸位阿哥。”
李映月甫一进殿,十四阿哥胤祯的目光便似长在她身上一般,从进门看到现在,还一脸紧张担忧。胤禛的目光装作不经意从她脸上滑过,又落到对面十四阿哥身上,心头微微不悦。
“起来吧。”康熙瞅她一眼,冷冷叫她起身。
映月却并不起身,仍旧俯身跪着,声音淡淡,却投下一句令众人皆惊的话:“奴婢有罪,请万岁爷赐奴婢一死。”
这句话无异于一声惊雷。
胤祥猛然抬头望向她,见她一脸平静,又狐疑的将头转向胤禛。胤禛手指抖了一抖,面上却仍是风云不变,垂眼看着地上铺平的毡毯。毯子细密轻柔,想必人跪在上面,应当不会很冷。
康熙听她如此说,倒是来了兴趣,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端起御案上的茶盏,轻撇碗盖拨弄着水面漂浮的黄绿龙井嫩芽叶,“你有何罪?”
她重重磕了个头,侍立在御案侧的梁九功都能听见她的额头碰地“砰”一声,眉头不禁一皱。
映月眼中滴出一滴泪,不快不慢,抬头时正滑落微红的两腮上,声音里含着愧疚与无奈:“奴婢有错。在热河行宫时,奴婢妄揣圣意,说万岁爷中意大阿哥,这是第一错。因奴婢的胡言乱语,使得大阿哥误以为万岁爷欲立大阿哥为储君。”
“回京后,大阿哥想以奴婢的父母性命胁迫奴婢,妄使奴婢传递御前琐事,奴婢却只顾着父母的安危,而没有及时上禀万岁爷,这是第二错。”
“为人子女,却因己错,累及生身父母御前受审,这是第三错。”说罢她又重重叩头,言辞恳切:“忠,奴婢因着救父私心,没有做到。孝,奴婢因着权势威胁,也未做到。不忠不孝,枉为臣奴,枉为人子。还请万岁爷赐奴婢死罪。”
映月一番话,说的李父李母心里俱是一惊,但是因在御前,头次面圣,还是不明不白的待罪之身,更不敢乱动。只能低头瞅着跪在身后的女儿心里干着急,自己闺女,是不是在宫里呆傻了,怎么还自求死罪呢?
李母更是着急,若不是李父隔着宽大袖子暗中紧按她的手,她怕是早已经扑上去抱住自己女儿了。
胤禛和胤祥心里俱是一惊。还不待康熙发话,大阿哥胤褆却等不及,回身一脚踹向映月。他本就生的魁梧,又正值壮年,力气抵得过三四个小太监。一脚便将她踹翻在地上。
在座的人都没想到胤褆会有此举动,皇帝还坐在上面,他就敢当着皇帝的面殴打御前人。到底是梁九功机灵,忙扑上前,跪在地上拉住胤褆锦袍下摆,“郡王爷,万岁爷还在跟前呢!”
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祯也一把扑向映月,胤祥绞住大阿哥双臂,“大哥!”
十四阿哥胤祯却伸开双臂挡立在映月身前,双眼怒烧,气急:“大哥,你疯了,在皇阿玛跟前如此放肆!”
胤禛半个身子才离了座椅,却又生生压住心里的焦躁,双手紧扣扶手,慢慢坐檀木圈椅。紫檀坚硬如铁,却生生叫他五指扣出道道白印。
大阿哥胤褆犹不自觉,因被胤祥和梁九功圈住双手,只能挣扎着踢动双腿,恨不得将李映月踢出昭仁殿:“贱婢,分明是你自己贪图荣华富贵,将自己表哥吴池荐给我,并嘱托我照顾你父母的。你却在这里满嘴胡邹,当真是可恶至极。”
说罢满面通红地转头向着康熙道:“皇阿玛,还请您明察。儿臣确实是中了这贱婢的计。皇阿玛若不信,大可问一问将李氏夫妻带来的人,儿臣可有迫害他们?”
康熙却并不问李氏夫妻,也不问李映月,只好似看了一场好戏,冷冷盯着大阿哥,冷笑:“那你这是承认打探朕的日常起居之事了?”
大阿哥一听康熙如此问,忙挣脱了胤祥,扑到御案前,跪下磕头,“砰砰砰”直磕的额头青肿。只见胤褆才磕下头,再抬起头的一瞬就泪流满面。
“皇阿玛,儿臣此前却没有打听皇阿玛起居之事,都是这个贱婢说您看重儿子,儿子更当孝敬您。必得摸透您的心思,才能急您之所急,想您之所想。所以儿子才糊涂了心,想知道皇阿玛日常所需的。”
一边泣涕纵横,一边连连磕头道:“儿臣知道错了,儿臣不该误信谗言的。求皇阿玛饶过儿臣吧!”
映月坐在地上,捂着肩膀,心里冷笑看着大阿哥胤褆演戏,大阿哥倒是比她更加会演戏,也更加会推卸错责。
康熙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冷着脸,“朕所想,你们岂会不知?只是,你们皆不愿罢了!”
他所想的,不过是父慈子孝。儿子敬重兄长,兄长爱护弱弟,子孙和睦,万世长久。这些人,却为了储位,做出一出比一出下作的戏来,怎能不让他痛心!
他没有回答胤褆,却转向跪坐在地上的李映月,问道:“你可还有何话说?”
有何话说?映月心里早已琢磨了千百遍。如今这种情况,她还能说什么?若只是一味辩解自己是被大阿哥所胁迫,康熙老谋深算,绝不会轻易信她。
“奴婢确实是被胁迫往外通传消息,但奴婢却没有传出一丝乾清宫的消息给大阿哥。”这是实话。此时,只有大实话才能丝毫不漏破绽。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大阿哥府上是被绑着,还是被锁着,还是被高台暖枕的供着。若是前者,她便有理有据说是大阿哥掳绑了她的爹娘,以此来威胁她。
但若真如大阿哥所说,是后者,她的父母在大阿哥府上高台暖枕,美酒佳肴的养着,那大阿哥的话倒是比她的更可信。她这个贪图荣华,里通皇子的罪名再推卸可就难了!
“皇阿玛,李姑娘的父母到底是被请去做客,还是被掳绑而去,只消问一问当时是谁发现李氏夫妇,更兼发现时境况如何,不就都清楚了?”一向沉默的三阿哥胤祉起身拱手,说的倒是十分公正。
康熙点点头,觉得有理,便问是谁发现李氏夫妇的。
四阿哥胤禛抑住心头的怒火,站起来恭敬道:“回禀皇阿玛,是儿臣手下的人发现的。”
“当时儿臣和三哥正奉命搜查大哥府邸,忽听下人来报,说在西侧跨院内听见可疑的求救声。儿臣便领着人去看,起初只当是犯了错的奴仆。到了才发现不同寻常,门上挂着三把大锁,且有斑斑血迹。儿臣便命人将门砸开,就见着李氏夫妻被人绑着手脚,躺在在地上不住挣扎。”
说着伸手指指李氏夫妇:“皇阿玛若是不信,大可看一看他们夫妻二人手脚腕上是否有勒痕。”
106巫蛊案4
康熙微微侧头瞅一眼梁九功,梁九功便会意,躬身退到李氏夫妇处,将两人的衣袖卷起,露出手腕,果见三四指粗的红痕宛如红蛇般缠绕。
映月母亲李虞氏的袖口血迹斑斑,左手小指一直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向后翻曲,似乎是易经断裂。梁九功将她的手掌翻转过来,才发现整个左掌掌心一片血肉模糊,自手腕起长长一道血口,皮开肉绽,像一支带刺的荆棘,直向上延伸到中指,红白间杂,血肉模糊。
梁九功忍着恶心,捏了两下她的小指,并按了按那长血口子,见李虞氏双眼紧闭,牙齿紧要下唇,不住颤抖,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似是在承受很大的痛楚。
梁九功心里明了,也无需再查看下去。“回禀万岁爷,李氏夫妇两人手脚俱有勒痕,且李氏之妻,左手小指已经断裂,整个手掌被人劈开,怕是整只手都要废了!”
断裂?废了?
映月也顾不上规矩,听得梁九功的话,猛然抬起头看向母亲,那手掌中一片暗红,混着白色粉末,突起的撕裂肉皮,心里一阵阵抽搐,想不到大阿哥下手竟然这么狠!
她母亲一生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一双巧手,师承名门的刺绣技艺,是支撑她苦寂的生涯的曙光。如今,却因为大阿哥的一己私利,一片野心,全都化为虚无。
若是胤禛等人晚去了一步,若是没有巫蛊之案,大阿哥是不是连她父母的命都敢夺了去!
看着母亲的脸,担惊,恐惧,还犹挂着泪痕,映月心里更加愤恨。
李虞氏看着闺女焦急又带着愤恨的神色,一时更加焦急。她的闺女,她比谁都清楚。表面看着温和安静,其实骨子里却比谁都强劲。断容不得别人欺辱亲人。她还记得,当初堂嫂嘲笑她生不出儿子,说的极为难听,映月一个巴掌直接扇到堂嫂身边最贴身,却也最爱撺掇事的姨娘脸上。更是说出一堆名为骂姨娘,实则骂堂嫂的话。因为这个还被父亲罚跪祠堂,抄《女训》。
她只当是映月年纪小,不懂事。谁想映月却只僵着脖子道:“辱我尚可,辱我家人者,必惩。”当下,她眼泪就涌了出来,都说养闺女不如儿子,可是看看堂嫂家的几个败家子,她何其庆幸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小棉袄。
现在她最怕闺女一时冲劲上来,天子在上,一周都是显贵不可言的人,就怕她冲撞了这些贵人们!便强扯扯嘴角,对着她微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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