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申屠行冲脸上一红,嗫嚅半晌说不出话,若聚义庄还在,这千百两银子的确不是难事,但眼下他泥菩萨过江,哪拿得出一枚铜钱。
丁跃忽然一笑,打着哈哈道:“叶左使和我大哥的师父是朋友嘛,既然是朋友,有话好商量!这五百两银子迟早要还的,申屠大哥,你说是不是?”申屠行冲心眼直,正要矢口否认,却被丁跃狠狠一掐腰间软肉。
钱青健心里暗道丁跃聪明,他晚个七八十年再还,那也不亏,当下便道:“不错,叶左使,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叶方涛不由嗤笑,在几人转身之时,嘲讽道:“黄河帮的人,一个比一个没用,难怪成不了大事。”
钱青健背影一僵,神色大怒,转身抽出背后双斧便朝叶方涛砍去。叶方涛手撑轮椅向后一滑数尺,避过双斧,左拳斗出,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打在钱青健胸口。谢曜当年曾与黄河四鬼相斗,只看得数招,却觉他们像是小孩儿过家家一般的打斗,全无精妙之处。往往两人一招打完,他脑中便能提前猜到随后十几招。他此时武学境界比之五绝不逊,而领悟的无一而非上乘武功中的精义,再来看这些人武功,自觉颇不足道。
便在此时,钱青健忽然仰头惨叫,谢曜被他声音一惊,只见钱青健心口插着一支透骨钉。原来叶方涛残疾以后,在轮椅扶手两侧装上暗器,他紧急之下催动机关,钱青健不幸中招。
申屠行冲爆喝一声,便要上前同叶方涛拼命,谢曜再不隐藏身形,忙上前将他一把拦住,道:“行冲!”申屠行冲闻言愣了愣,转过头见是谢曜,眼睛一红,伸手扑在他身上,失声道:“叔叔!”
丁跃三步并作两步也上前抱着谢曜,大喊:“叔叔你可来了,快把这个赌输不认账的瘸腿狗东西打个落花流水,爹妈不认!”他一生混迹市井,学了不少骂人脏话,谢曜此时却无暇说他,转身将钱青健扶起来,伸手点住穴道止血。
“啊哟!忘玄大师,你怎么也来这里啦?”人群中钻出一白面瘦子,朝谢曜拱手,“前两日陆庄主大婚,在下也是座上宾客,目睹大师风采,本想与大师攀谈几句,不料告知大师离开,惭愧惭愧。”
叶方涛看了眼谢曜,道:“二哥,这便是你口中的大理天龙寺高僧?”
白面瘦子微微一笑:“不错,忘玄大师武艺精湛,为人仗义,是大大的前辈高人。”叶方涛平时对别人的话听不进去,但却十分听他二哥的,朝谢曜恭维道:“既如此,在下也想和大师交个朋友。”
谢曜拂袖,冷然道:“暗箭伤人者,何必同我结交。”
叶方涛脸上一阵青白,暗怒发作:“江湖上暗箭伤人的多了,也不见得人人都想巴结!”
“嗯,这种人若有自知之明也算难得。”
白面瘦子见两人话不投机,忙出来当和事老,他见识过谢曜武功,心存忌惮,忙对谢曜道:“忘玄大师为人正派,看不惯这等行径。但到底是命重要,叶左使当年受奸人所害,双腿不便,怕今后行走江湖再遇到那等邪恶之辈,不得不出此下策。黄河帮早些年在黄河流域是出了名的江洋大盗,天星派下手除去,也算好事一桩啊!”
谢曜听他提到那件事,心神一晃。
黄河四鬼拦路抢劫,沙通天等人投效金国,的确算不得好人。但叶方涛出手卑鄙,又哪算得上正派作为?江湖上恩恩怨怨,何为善,何为恶,两难清。
谢曜回过神来,叶方涛和那白面瘦子已携众弟子告辞走远。
申屠行冲和丁跃将钱青健扶起,大声道:“叔叔,快给师父找大夫罢!”那透骨钉上沾有砒霜,钱青健自知命不久矣。不知是否回光返照,他一瞧谢曜侧颜,竟脱口道:“是你!是你!”
申屠行冲捉住他凌空乱挥的手,问:“师父,你在说甚么啊?”
钱青健紧紧盯着谢曜,半晌长舒一口浊气,低下头道:“当初我等那般害你,你是要来报仇了?黄河帮而今只我一人,活得猪狗不如,你下手倒是给我一个痛快!”
谢曜听他此话,心摇摇如悬旌,想到少时自己流落江湖,第一个遇见的江湖险恶之辈便是黄河四鬼,但后来漂泊四方,才发现比起他们险恶大有人在,如此一想,黄河四鬼竟也称不得“罪大恶极”。
他叹息道:“当初那些事我已忘了大半,怎会找你寻仇。”
钱青健闻言一怔,瞧他神色悲怆,心有感触,大声说:“好!你是一条好汉!反正师兄们都死了,我马上也要去黄泉与他们相会,生前事休提,咱们一泯恩仇罢!”
谢曜喊了颔首,道了个“好”字。
钱青健这才露出释然笑容,对申屠行冲道:“我其实压根儿没有将你当做徒弟,以前那是骗吃骗喝来着,但你小子心地踏实,我也喜欢得很,但此后是再也无法传你功夫啦。”他说罢顿了一顿,缓了缓气,凑近申屠行冲耳边,悄声道,“这和尚心好,你求他做你真正的师父,保证不亏!”
“甚……甚么?”申屠行冲愣愣的看向钱青健,却见他嘴角带笑,表情凝固。
丁跃伸手摸了摸他鼻息,退后两步,说:“死了。”申屠行冲擦了擦眼角,却始终不哭,他忍声道:“叔叔,怎么办?”
谢曜见得故人亡去,心中亦是复杂难言。秋风瑟瑟,难掩孤寂,他摆了摆手,倦然道:“好好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