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曜牵着芦苇,漫步华山崎岖险道,却不知去从何方。
芦苇年近老迈,马力不如往昔,走不了半路,便要歇上一歇。这山道上杂石乱草,谢曜也生怕芦苇失蹄滑落山崖,便寻了块较为平整的宽地,敛袍坐下。
华山之巅,流云悠悠,一人多高的野草随风飘荡。
他见得这景色,不知怎的便想起多年前和天书坐在蒙古的斡难河畔,那日的天气也如今日这般,暖风和煦。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谢曜不自觉的喃诵出这首诗来,芦苇听到立刻俯头拱拱他的下颌,谢曜抬手抚摸它的鬃毛,将酸苦咽下,笑出眼角细纹。
虽然心结难释,但谢曜也明白往事如流水,与其悲今伤往,还不如敞开胸襟活个自在。
山路间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谢曜内力深厚,百步远便听个真切,脚步匆忙,却是两个武功不弱的人。但不知这个时候来华山作甚?
这一转思之间,便见两人上了峰顶,两人神色慌张,只听其中一人悄声道:“潇湘兄,这华山林深山密,到处可以藏身。咱们好好的躲上几日,算那秃驴神通如何广大,也未必能寻得到。待他到别地寻找,咱们再往西去。”
谢曜乍听之下,觉这口音熟悉,仔细一想,竟是以前交手过的尹克西。他口称“潇湘兄”,那么另一人便是潇湘子了。
当年忽必烈领着蒙古诸武士来中土为虐,而其中金轮法王、尼摩星、霍都等已然伏法,达尔巴、马光佐作恶不深,只剩下潇湘子和尹克西这两个家伙。看这二人怙恶不悛,不知又在干甚么奸恶之事。
听潇湘子阴恻恻的道:“尹兄且莫喜欢,这秃驴倘若寻咱们不着,定然守在山下孔道之处。咱们若是贸然下去,正好撞在他的手里。”尹克西道:“潇湘兄深谋远虑,此言不差,却不知有何高见。”潇湘子道:“我想这山上寺观甚多,咱们便拣一处荒僻的,不管主持是和尚还是道士,都下手宰了,占了寺观,便这么住下去不走啦。那秃驴决计想不到咱们会在山上穷年累月的停留。他再不死心,在山中搜寻数遍,在山下守候数月,也该去了。”尹克西喜道:“潇湘兄此计大妙。”他心中一喜欢,说话声音便响了一些。
潇湘子忙道:“禁声!”尹克西歉然道:“嗯,我竟然是乐极忘形。”接着两人悄声低语。
谢曜隐没在杂草丛中,将二人谈话听个真切,竟全是歹毒主意,当下便要出去将二人掌毙,忽听得山腰里一人喝道:“借书不还的两位朋友,请现身相见!”这两句喝声只震得满山皆响,显是内力充沛之极。
谢曜一惊,心想江山辈有人才出,时下的高手是越发多了。
他略略探身,往呼喝声传来处瞧去,月光下只见一道灰影迅捷无伦的奔上山来。过了一会,看清楚灰影□□有两人,一个灰袍僧人,携着一个少年。
潇、尹二人缩身在长草丛中,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气。谢曜见了那僧人的身形步法,却是略逊杨过,不由得暗暗称奇,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寺庙道观也没少去,怎地江湖之上从未听人说过有这样一位人物?
那僧人奔到高岗左近,四下张望,不见潇、尹二人的踪迹,当即向西峰疾奔而去,谢曜见他走了岔道,当下便窜出草丛,一左一右顺手将潇湘子和尹克西拎了出来,掼在地上。
潇湘子和尹克西武功也不弱,却被人莫名其妙的如拎麻袋般拎出来,二人同时抬头一看,只见一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竟是谢曜,这一惊非同小可,登时便吓得面无血色,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僧人听到动静,立刻折转回来,竟不理睬潇、尹二人,先向谢曜合十行礼,说道:“少林寺小僧觉远,敬谢居士高义。”
谢曜看这僧人时,只见他长身玉立,恂恂全儒雅,若非光头僧服,宛然便是位书生相公。这觉远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当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俨然、宏然,恢恢广广,昭昭荡荡,便如是一位饱学宿儒、经术名家。
谢曜不敢怠慢,奉揖还礼道:“在下谢曜,拜见大师。”心中却自寻思:“怎从未在少林寺见过此能人异士。”
觉远闻名诧异的看他一眼,复而恭恭敬敬的道:“小僧得识天山谢居士尊范,幸何如之。”向身边的少年道:“快向谢居士磕头。”那少年上前拜倒,谢曜微微颔首,只瞧这少年小小身材,形貌甚奇,额尖颈细、胸阔腿长、环眼大耳,虽只十二三年纪,但凝气卓立,甚有威严。
“敢问小师父法号?”
那少年听谢曜问话,不禁伸手挠头,低头笑道:“谢居士抬举小僧啦,小僧……尚是俗家姓名,姓张,名君宝。”
谢曜闻言一怔:“张君宝?”
“正是。”谢曜惊讶神色转瞬即逝,随即看向觉远,指着尹克西二人,问清两方恩怨。
原来不久前,尹克西和潇湘子来到少林寺,盗取了少林寺四卷《楞伽经》,因此觉远才和张君宝追来华山。谢曜只听《楞伽经》三字,便明白了为何二人要偷走这满是天竺文的经书。年少时,他同天书藏身少林寺藏经阁,可不为的也是那《九阳真经》么?谢曜想通其中关节,一言不发,转身便擒了尹、潇二人,左右手拇指按住二人头顶死穴,问道:“经书在何处?”
他语气不疾不徐,平平淡淡,手上力道却不轻,尹、潇二人登时全身绵软,委顿在地,心中更如擂鼓,惊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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