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人逼他们面壁站立,牢牢捆住双手,接着就扔到一边,一时没作理会。
白尹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她从来不做毫无意义的挣扎和取闹,趁着无影人徘徊的时机,宁永学往他俩浮上来的方向眺望起来。他发现他俩脚下是本该被掩埋的监狱地下层,——它像孤岛一样漂浮在无边水泊中。
这景象不可谓不诡异,不可谓不迷幻。
无影人仅有两个,似乎其它人都被派去抵抗安全局的攻势,只有他们俩不受指派。其中一人拿着把精美绝伦的银色短刀,刀刃弧线完美无瑕,甚至显得妖艳。看起来它很适合握在白尹手里,给宁永学身上捅个窟窿。
短刀男气质阴郁,一身囚服,面目比他先前见过的无影人都更年轻。宁永学对监狱的囚犯有印象,他是满牢房的囚犯里最完美、最合适的身体,兴许还是最俊朗的一个。
另一个无影人满脸黑色胡须,在宁永学的印象中是最壮硕的一个囚犯,远比元庆高大强健,就是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胡须男站在小木舟上,握着船桨,停泊在断裂的走廊边缘。
他们似乎从远方漂流而来,也要往远方漂流而去。
宁永学和白尹被无影人推着上了小木舟,跟着捆住了双脚,然后就扔在边缘,不作理会。短刀男跪在船头,稍作低语,将一个铜制提灯摆在凹槽中。
他看到提灯忽然发出朦胧火光,将木舟环绕在内,呈现出一个半球形。
宁永学听到他的低语了。“请庇护我前行。”他说。
这提灯是某种庇护所吗?
船只前行,驶入环绕监牢的沼泽,很快迷雾就笼罩了一切,只有提灯给予朦胧的光亮,使得周遭一切仿佛鬼蜮。天空是纯粹的深灰色,没有云层,太阳也是暗淡的浅灰色,就算直视也不会伤害眼睛。
四下里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不过黑色树木丛生,枝叶繁茂,根须都像蜘蛛的长脚一样深深扎根在泥泞中,看不见道路或人迹存在。
宁永学怀疑这里就是所谓的林地,但他没什么证据。不过后来他看到几条有人脸的蜘蛛在林间穿梭,低语呢喃着更遥远的古语,许多灰色丝线从一棵树延伸到另一棵树上,编织出巨网。
它们每个都有脸盆大小。
这地方就算不是所谓的林地,也得是其它更匪夷所思的异境。
起初宁永学还想搭话提问,问无影人为何不全进沼泽林地,非要去现实世界找安全局职员送死。紧跟着短刀男一拳挥来,他不得不住口,思索这问题一定有哪里不合适。
也许林地根本不可能容纳人类居住,往现实去的通路也只有安全局一条?
白尹披散着湿透的短发坐在他旁边,衣衫浸透,那纤细的身影宛如一张虚幻的画,本人也一直不作言语。
当她侧目注视自己时,也许是因为她眉睫下酒红的眼眸,也许是因为她沾染水珠的发丝,也许是因为她稍稍张开却未言语的薄唇,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令他觉得,这片刻间的一幕仿佛会永远烙在他记忆中,比他们身处的林地印象更深刻。
尽管如此,一时感动也不能影响他的思考,蛮横的现实也总会压倒人们多余的伤感和忧愁。这会儿在林间沼泽悠然泛舟,无影人似乎也有所放松,于是宁永学又问这是去哪儿。
“去见守护者,他在等我们。”满脸胡须的壮汉说。
“守护者不能来监狱这边吗?”宁永学问。
“哈,”短刀男声音有些尖锐,但用词很古典,“他身处林地已不知几百年,诅咒缠身,永远都不得解脱,也无法与现世相容。”
说着他往后靠了点,轻推一下壮汉:“你们擅自通过捷径,当有一人身死,另一人以其鲜血存活于世,接受阴影的道途。这里没有选择,只有接受。”
“你打了我一拳,还在这里谈道途?你不怕报复?”宁永学又问。
说完短刀男哈哈大笑,笑得非常阴郁。“我未从你身上看出任何天赋,哪怕最庸碌的平民,也比你更像是潜在的上升者。死的一定会是你,而她将见证真知,将你弃于身后,与我们相伴。”他开口说道。
也就是说,他不知道何为穷卑者。反正这描述绝不可能是字面的意思,否则守护者也不可能说得如此郑重。
等他姑且笑够了,宁永学又问:“你们必须从安全局大楼离开吗?”
“林地虽广,往现世的捷径却很稀少。”
“那地方很危险,我是说真的,如果你看了记忆,你就该知道。”
“在林地中跋涉十死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