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两个月过去。
薄雪的影子变得更淡,不知道是不是盛舟的错觉,他有好几次,都看见了薄雪隐藏在影子之下的脸。
然而一晃,又是虚无。
他们每一天都要做的礼拜要停下了。维尔福夫人说,这是为了请神父好好准备七天后的受洗仪式。
神的儿子,即将成年了。
他将会作为新一代统治世间的神明,对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降下悲悯的福祉。
盛舟知道,他们说的“神明”,就是每一天和他都呆在一起的薄雪。
可是……当影子变成了神,他会去哪里呢?
不用做礼拜的这几天,盛舟白天在屋子里想这个问题。晚上的时候又偷偷地溜出去,会见他最好的朋友。
他能够触碰到薄雪的手了。
很小一只,手指细长,手掌瘦长,握在手里的时候,只需要一只手就能够完整的包裹进去。
他就这样握着薄雪的手,状似不经意地提出:“你要成年了,薄雪。”
薄雪笑笑,一边掰着指头算:“还有五天呢,盛舟,我一想到还有五天就能够拥有自己的样子,看清自己的心脏是否透亮,我就很开心。”
他指着盛舟的胸口,很惊异道:“哎,盛舟,你的心脏变成红色的了……嗯……现在又带着一点淡蓝色。你,在忧郁吗?”
盛舟的眼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只是紧紧的回握住薄雪的手,声音微微颤抖:“薄雪,你会变成神,对不对?那你变成神之后,你会想起我吗?你会铭记我吗?你会……离开我吗?”
“……我不知道,盛舟。”薄雪靠在他身上,额头对着额头,声音很轻,“可是我不想和你分开,盛舟。”
“我会和神父说,邀请你来观看我的受洗礼。”薄雪喃喃道,“这样的话,你就可以亲眼看见,如果我真的会离开的话,我到底去了哪里。”
盛舟没有回答他,薄雪却能感觉到自己的手上,时不时传来微弱的凉意——
那是盛舟为他落下的泪水。
他只能笨拙地给予安慰:“盛舟,你不要哭,无论在哪里,我都会一直看着你,陪着你,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说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衣带上解下了一个红结穗,递给盛舟。
“这个送给你,这是我出生就带着的东西,听说它能给人带来庇佑和赐福。”薄雪看着他的眼睛,有些忙乱,想要帮他擦去眼角积攒着的泪水,“我会倾尽所能,陪在你身边的。盛舟。”
……
往后的五日,盛舟再也没有见过薄雪。
而维尔福夫人告诉盛舟,他被邀请前去观看神之子的受洗礼——
就在韦斯特教堂里。
能够参加受洗礼的人很少,只有寥寥几个圣徒,还有那个庄严肃穆的神父。
盛舟不允许站得很近,他只能站在最远一排的座位旁边,遥遥地看见在教堂的尽头,放置着一个白色的受洗池。
他第一次,看见了薄雪的样子。
一个长发雪白,垂至腰际的少年就静静的躺在了水池中,他闭着眼睛,只有微弱的气泡上涌。
雪色的睫毛微微颤动,如同山巅积雪,明净纯初。
他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手中握着一个被荆棘缠绕的十字架,边缘很锋利,就像是刚刚长出来的荆棘一般,只要些微的不小心,就会刺破手心,带来一阵疼痛。
“我们现在奉圣父、圣子、圣灵的名受洗。[注]”
“求亲爱的天父为我们和我们的儿女量体裁衣,使我们享受上天所赐的恩典,保守我们得到你所赐给的各样福气。[注]”
“……”
盛舟听不清神父在说什么了。
他看见那个荆棘缠绕着的十字架演变成了真正的硬刺——刺破了他的手掌。
雪白的肌肤上割破了几道裂痕,斑斑驳驳的,血色蔓延,氤氲在满池清水之中,瞬间染上血色的纹路。
他看见薄雪闭着眼睛,眼睫微微颤动着,他像是在忍耐着莫大的痛苦,却不能言语出来。
他的整张脸都浸在了池中,被染成红色的水荡漾着,指尖无力垂落。
“愿我们的天主、圣灵,诚挚地保护着你,赐福于你。”
他们称颂着赞美的话。
而盛舟在发抖。
他看见了薄雪的唇,变得青紫。
肌肤白到透明,像是一身的血色都流进了受洗池之中。
那是一池真正意义上的——生命之泉。
盛舟捂着自己的嘴,不让悲痛的叫喊溢出喉咙。
薄雪睁了睁眼睛,目光穿过他们之间隔着的十几排教堂的座椅,落在了盛舟的脸上。
他张了张口,缺血的唇边挤出一个淡淡的笑。
他说。
盛舟,我们会再见的。
请不要忘记我,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
……
黄昏来临,人烟寂静。
教堂里空旷至极,毫无人声。
盛舟用蜷曲着的姿势。把自己塞进了教堂的座椅之下。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薄雪送给他的红结穗——这是神明曾经降临过的证明。
他撑起身体,竭力朝着受洗池的方向爬过去。
地面粗糙,裸·露的膝盖和手臂摩擦着地面,即使血肉模糊,盛舟还是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不停地向前、向前。
因为,他知道,那个了无生机的池子里,沉睡着他的朋友。
……
……
薄雪没了呼吸。
脸颊冰冷,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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