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苏北秦来说,岭南的冬季比起京城来要难捱得多,虽然并不如何寒冷,但潮湿的水气无处不在,即便不是阴雨天气,他的膝盖依旧隐隐作痛,好在四儿现下每晚都会遵照吴老所说,帮他以虎骨酒揉按,让他好过许多,此外,他的饮食也似乎被特意嘱咐过,俱是一些鲜美难得的野物,其中不乏滋补佳品,苏北秦心下生疑,还特意问了四儿,道是去山中猎来的,让他放心。苏北秦见问不出什么来,只得作罢。
他如今已然很少离开自己的院子了,若是有什么事,秦汉等人自然会上来寻他,每日该给他过目的文书账册也会由专人一并带来,他吩咐的事同样也会有人依次传达下去,这样看来,倒好似他才是这无人寨的寨主一般,而那真正的寨主,却成天逗猫掏鸟,不是不见人影,便是在他院子中无所事事,苏北秦即便涵养再好,见多了他在面前晃来晃去的模样,也忍不住有些心烦,放下手中书册道:“你能安分一会儿么?”
武惟扬晃了这么半天,终于见他理会自己,圆润的眼睛顿时亮了,他在苏北秦的躺椅旁蹲下身,凑过去看了看苏北秦手中的书,“《齐民要术》,苏先生可真是勤勉好学,在朝堂之上便念诵圣人言,下了朝堂便了解民生,这样看来,苏先生可比这天下任何一个人适合做这皇帝。”
苏北秦对他这惊世之语毫无反应,他只是掩上书,冷淡地道:“我并没有这样的野心。”
武惟扬故作惊奇地道:“哦?你心怀天下,又具有才能,若是你来,这天下定然安定昌宁,岂不妙哉?”
苏北秦轻轻笑了起来,“苏某却是不通武略,怎么,惟武大将军愿意屈身苏某之下,替苏某拦突厥马蹄于燕山之外?”
武惟扬却没有如同苏北秦所想一般闭上嘴,而是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颜来,“有何不可!”
苏北秦怔了怔,嗤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
武惟扬稍稍站起身,凑到苏北秦苍白的面孔前,盯着他道:“苏先生不相信我的诚意?”
苏北秦也抬起眸子,他的眼睛在冬日暖阳下依旧黑得如同深夜,里头有种武惟扬既忌惮又为之兴奋不已的东西,他直视着武惟扬,慢慢道:“你不明白,我所要的不止天下安定昌宁,我想看到的东西比这多得多,而你,是里面最重要的部分。”
武惟扬听见他的话语在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落下,明明是和煦而轻柔的声音,却莫名叫他颤栗起来,那并不是恐惧或者别的什么,而是许久没有感觉到的兴奋,这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战意只有在他十三岁时,与阿吉那杜尔汗王最后一战时才感受到过,他勉强压下心头的蠢蠢欲动,笑道:“先生可算对我说了实话了。”
苏北秦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微带嘲讽的笑意,“你现下的模样好似想要扑上来将我吞吃入腹一般。”
武惟扬摸了摸脸颊,一脸纯然的模样,“是么?想来是先生长得太好了,让我有些情不自禁。”
他一面满口胡话,一面重新站了起来,“哎呀,我总算放心了,本来还想着,先生如此大公无私,待以后事成不知该如何感谢先生,既然先生有想要的东西,那便好办多了,到时还请先生不必客气,尽管开口。”
苏北秦也站了起来,与武惟扬对面而立,他脸上的神色坚决平静,“王爷务必记住了,苏某想要看见的,除了天下安宁,便只剩一样——”他顿了顿,低声道,“看见我所选择的帝王戴上冕冠君临天下。”
他拍了拍武惟扬的肩膀,微笑道:“还请武君莫要让我失望。”说罢便懒洋洋地重新躺回椅子上,拿起书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武惟扬走出院子,迎面正碰见四儿,四儿一抬头瞧见武惟扬的神色,吓得打了个激灵,结结巴巴道:“老……老大!”
武惟扬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有什么事儿要去找苏先生么?”
四儿心惊胆战地垂下头,道:“那个……外头有个姓白的,说是要找苏先生。”
武惟扬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那是苏先生的挚友,让他进来罢,好好待客。”说罢便晃晃悠悠地走开了。
四儿在原地呆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抹了一把额上流下的冷汗,喃喃道:“苏先生到底怎么招惹老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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