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青角叹了口气,微笑道。
林老先生的眉毛整个儿揪了起来,他正想说什么,却被吴青角抢先开口:“你可是我们团剩下的最后一棵独苗,我还指望你多活上两年,把我们当年那些故事多告诉一些人——虽然年轻人可能不太爱听,可总有人喜欢吧?”
老人微微抿着嘴,一言不发,看上去就像是个被丢下的孩子。
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吴青角伸出手,在老人头上揉了揉——这动作看起来好像有些滑稽,却又奇妙的和谐。
“放心。”
“这一次,我会等你——我们都会等你。”
“你可没掉队,只是去执行另一个任务而已。”
“别让我失望啊,小林。”
晶莹的泪水自眼角渗出,老人死死地攥着手中的一截衣袖,嘴唇几经开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好啦。”最后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把自己的袖子挣出来,吴青角环视四周,眼睛自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扫过,又看向他所在的这个英雄广场。
他亲眼看着这里从血火纷飞的战场,变成可以让人无忧无虑游玩的广场。
他亲眼看着这个城市,从落后破败,走向一片繁华。
他亲眼看着这一切,如今,终于不能再看下去了。
遗憾么?
或许有。
可更多的,还是……
高兴吧。
“我喜欢这儿,真的喜欢。”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吴青角冲张非招了招手。
“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你……这个,算是留个纪念吧。”
吴青角说话间,张非手上已经多了样东西——一条细细的红线,穿着块青玉似的鳞片。
“这个……莫非……”
“我以前的东西,现在也没什么用了,你带着它,别的也许不行,至少雨天不用伞,过河不用船。”吴青角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说。
避水啊——张非赶紧把东西收了起来,想了想,又忽然露出个有点邪恶的笑:“那什么,海里能用不?”
“大概不行,”吴青角摊了摊手,“我是河龙王,江河湖泊之水都要给我几分颜面,海里面么……怕是没那么好用。”
“这样啊,”张非遗憾地叹了口气,又悄没声地挪到许多身边,攀着他肩膀看起来很亲热:“公务员同志,你知道中国哪条河里面有值钱的沉船不?”
“不好意思,”许多横眉怒目,一脸严肃地拍开张非的手,“中国内水和领海中遗存的一切文物,属于国家所有!”
“切——”张非无限惆怅,长吁短叹。
“……你啊!”吴青角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他身边,数个鬼灵毫不客气地喷笑出声,那笑声似乎有感染效果,过不了多久,广场已让一片笑声覆盖,离别之愁,被冲了个一干二净——
心思通透,吴青角望向张非的眼里,多了一分感激。
张非装着没看见,过去拍了拍钟错肩膀:“开工吧,早完事还能赶上早饭。”
钟错微微颔首,成年鬼王身影陡现,漆黑的鬼门,在他身后无声开启。
“好了,走吧!”把最后一丝离愁从自己声音中驱散,吴青角亮开嗓子,招呼着他的同袍。
他们一个个步入漆黑的鬼门,走向最终的归宿。
吴青角,是最后一个。
即将步入鬼门的刹那,他忽然驻足,眼睛望向空无人迹的远方。
远处的高楼上,张言渺负手而立,淡然的眸子远远望着英雄广场的方向,他嘴唇微动,无声间,已将一句话传了出去。
吴青角微微一笑,同样是嘴唇开合,无声应答——
——“珍重。”
——“彼此。”
转身,踏入。
鬼门闭合。
从此,再不相见。
一线曙光自天边浮现起,逐渐点亮整个天空,为这忙碌而纷乱的一夜,画上句号。
也为七十年的守护、七十年的等候,画上句号。
逐渐醒来的人们不会知道这座城市发生了什么变化,而知道的人,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说出真相。
“走吧,”深深吸了口清晨的干净空气,张非揉了揉钟错的脑袋,“我们回家。”
“……嗯。”
作者有话要说:还差个尾声,这一卷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