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这么多年我也回过味儿了,他们过来杀我一开始确实还是眼馋我的修炼速度,到后来被我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的凶劲镇住了,来的人反倒是更多——他们是怕我怕得厉害,才这么不计代价地想要杀我。
搞什么,我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好么?而且虽然杀谁都是杀,我还是会尽可能去杀恶贯满盈的魔修。这么多年我的行为跟个园丁没什么两样,兢兢业业为修真界修枝剪叶,哪个枝头长歪了长坏了,掌门长老舍不得动手,不都是我杀的不肖徒孙?是我让修真界蓬勃健康发展,也是我杀了太多魔修,才促进了底层修士的人数增长。
那些叫嚣着“除魔卫道”的名门正派,哪里有我对世界的贡献大?!我还凭借半吊子的现代知识和打发不尽的时间折腾出了下至书写纸张上达蒸汽机的黑科技,造福凡人——要是有道德金光这玩意儿,那我绝对闪瞎太阳好么?
怎么我就这么倒霉,没遇见好事?!
想来想去想不通,只好归结于天道的错,恨不得跳起来打他下巴,只可惜打不到。
我洗澡后换了身衣服出门,去拜访隔壁很照顾我的奶奶。基本上每年的假期我都靠她的三餐养活,偶尔她被家人接走,我要么就是点外卖,要么就是蒸点米饭胡乱煮煮火锅。
她温柔又慈祥,会用头油把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老式的衬衫和布裤,踩着绣花鞋,身上永远有淡淡的茉莉香气。她做的菜口味清淡,可是颜色漂亮,餐盘典雅,总能让我吃下很多。我知道她喜欢我穿学生气很浓的长裙,所以我家的柜子里大半都是长裙。
门开了,我露出准备好的淑女微笑,“奶奶,我……”
我说不出话来了。
开门的不是奶奶,是个男人,四十上下,中等身材,略有点鹰钩的鼻子。他一手撑着门,仿佛习惯性地打量了我一下,问我:“你是桑如英?”
我分神想,这还是回来以后第一次有人叫我全名呢。
“我是。”我轻声说,“赵叔叔?”
奶奶给我看过家庭合照,我记得他是奶奶的小儿子。
“嗯。”他微微颔首,敞着门,率先往里走,我赶紧跟他进门,在他的示意下坐到沙发上。
“家母上周刚刚过世,这些年承蒙你照顾。”他说,将桌上的盒子推到我面前,“这是家母住院前嘱咐我要交给你的。”
我伸手,把盒子抱到怀里。
奶奶七十多快八十了,人在这个年纪格外脆弱,经不起大病。死亡是一件我司空见惯的事,我抚摸着盒子,比任何时候都深刻地认识到我不再是过去的我了。
像一场大浪淘沙,时间筛落我柔软和脆弱的部分。
我无坚不摧,更无坚可摧。
我难以感到悲伤,即使是这个在我生命中占据的地位异常重要的老人离世——我只能感到自己本就不圆满的人生又陷落了一块,像石头一样,重重地坠下去。
自从回到了家乡,我上网,瞎逼逼,和室友扯皮打游戏,把我曾走过的路都走一遍,尝我爱吃的美食,向每一个对我好的人释放我稀缺许久的善意,放弃方便的法术改而向凡人一样奔波。
这些都是我归来的仪式。
就像远古时先人使用人牲祭祀,旧时皇帝高台携百官跪拜求雨,是万分重要的一个代表、一个符号、一个信念,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但是又必不可少。
但现在,我归来的仪式被打断了。
我拉着银色的行李箱,坐我常做的航班,选右手靠窗的位置,下飞机坐地铁下地铁步行,穿过我最喜欢的大街小巷,回家第一件事是整理床铺和行李,用茉莉香的沐浴露和身体乳,把头发梳成下垂的双辫,穿古拙的青色麻布长裙,最后去隔壁敲门。
但现在,我归来的仪式被打断了。
我确信奶奶不是正常死亡,没什么可说的,这是我的领域,我一清二楚。
怀里的盒子沉甸甸的,我抱着它,知道自己并没有真正发怒。
我只是很不高兴。
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