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仍不时传来几声令人汗毛倒竖的狼嚎。听着高处的武士们被驰狼生吞活剥时发出的声声惨叫,甯月的一颗心也砰砰跳得厉害。但现在的她根本无心他顾——
先前两个孩子在山崖上踩空,径直朝着高达十余丈的深渊下坠去。然而祸兮福兮,山崖下一汪由泉水汇聚而成的深潭,竟阴错阳差地救了他们的性命。
水面对于已经彻底脱力的将炎而言,便好似一张迎面拍来的铁板,直接将他撞得失去了意识。所幸甯月识得水性,很快便将同伴从水下捞起。潭水冰冷刺骨,小白狐不得不从少女胸前的衣襟下钻出,此刻正蹲在她的头顶瑟瑟发抖。但少女知道,这次终于彻底甩掉了山崖上那头嗜血的母狼,得以逃出生天了。
水潭三面均是绝壁,唯有一道山涧同外界联通。涧水并不算宽,水流却是异常湍急。甯月用手死命抱住早已失去意识的同伴,却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体前进的方向,只得任由其带着自己朝下游漂去。
涧水顺着山势一路朝低洼处泄去。多亏了少女自身后奋力托住将炎的身体,保持他的口鼻始终露于水面之上,方令其不至于呛水淹死。水位高涨之后,曾经锋利如刀的嶙峋山石尽数沉在了没顶的深涧之下,二人浸在水中的四肢同躯干也因此而侥幸得以保全,没有再获新伤。
也不知究竟漂出了多远,甯月渐渐觉得周身的水流变得平缓起来。空中的雨势也明显变得小了许多,乌云散尽,缀满繁星的天幕比任何时候都要通透干净。一双明月便好似两盏高悬的灯笼,令四周的景致也大略能够看得清楚了。
“小结巴,你再坚持一下,岸上似乎有座矮房子!”
甯月在少年的耳畔轻声呼唤着,手脚却是未停,奋力拖着对方朝岸边游去。姑娘也不知道同伴究竟能不能听见,脑海中却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
先前于水中长时间抱着将炎,让少女的体力有些透支。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少年拽上了岸边的一处浅滩。小白狐也乖巧地跳下地来,张口咬住将炎的衣摆,帮主人一道又将其拖进了岸边低矮的建筑。
这座空无一人的茅草屋,想来应是偶尔在河中摸鱼的山民们临时用作歇脚过夜用的。茅屋四壁皆透着风,屋顶也于昨夜的暴雨中坍塌了一角,可大半的地面却依然保持着干燥。屋子中央还架着一堆柴火,引火用的枯草、桦皮也均有预备。似不时仍会有人光顾,并未被完全弃置。
“火,火!得生起火来!”
甯月实在受不住冻,上下颌的牙齿不住地敲击在一起,发出“咯咯咯咯”的声响。她伸手在同伴的身上摸索了起来,寻找着一切可以用于生火的工具。却发现将炎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冷异常,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小结巴,你可千万别死,别死啊!”
甯月急得哭出了声。然而从同伴的怀中,她只掏出了一支在水中泡了许久,早已派不上用场的火折子,还有一截不知有何作用的黑色小棒。
“这好像是——燧石?”
甯月努力回忆着自己曾于书上看过的陆上各色事物的记载,渐渐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东西,似乎是出海之人随身携带的打火石。她怕自己身上的水会打湿身边的枯草与桦皮,立即将袄裙脱了下来,又将散乱不堪的红发重新于脑后梳理整齐,盘作一个发髻,随后才抽出了一直带在自己身上的百辟。
“嚓——嚓——”短刀与燧石在少女的手中不断刮擦着,火星四溅。
虽从未用此方法生过火,但似乎这次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少女。几枚火星落入柴堆下方的枯草间,隐约腾起了一丝白色的烟。甯月连忙趴在地上,鼓起腮帮子朝冒烟处轻轻吹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方才得见一团耀眼的火苗自下而上窜了起来。
火苗引燃了油脂丰盈的桦皮,随后又点着了摞在上面的干树枝。在噼噼啪啪的声响中,救命的篝火渐渐升起,越烧越旺。借着火光,神色紧张的少女也一件件除下将炎身上的衣衫,查看起对方的伤势。
长时间泡在水中,令将炎的皮肤变得浮肿惨白,宛如一具尸体。直至半柱香过后,他的体温才终于伴随着火焰的逐渐变旺而有所回升,甯月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轻松。
愈烧愈旺的火堆,渐渐令将炎苏醒了过来。他猛地发觉自己前胸后背的伤处已经被敷上了新的草药,清凉的感觉大大减轻了肌肉撕裂后的灼烧感。
少年人艰难地转动起脑袋,有些惊异地打量着这间陌生的茅屋。屋内并无甚特别的摆设,只能看见火堆一侧拉着的一根粗麻绳,以及绳上一端晾着的,原本穿在自己身上的衣物。而眼下绳子的另一端所挂的,则是甯月的袄裙与贴身穿的白色亵衣。
长长的衣襟直拖到了地面,完全阻隔了将炎的视线。然而衣料却在火光的映照下变成了朦胧的半透明,映出了近在咫尺的姑娘的剪影。此时甯月正伸展四肢坐于这道布帘的另一侧,用手梳理着蜷曲的秀发。未经掩饰的背影婀娜多姿,美得不可方物。
剪影之中,还有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啾啾”叫着,在主人身边钻来拱去,时而叼着姑娘晾在火边的鞋袜到处乱跑,时而又跳入她的怀中撒娇求宠,有几次还险些顶开将炎面前那道薄薄的帘子,引得屋内春光乍泄。
男孩盯着布帘上同白狐嬉闹着的少女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看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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