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那妇人也不是什么尖酸刻薄的人,便也不打算骂人了,揉着撞痛的额头,说着没事,起身要走时,却见那妇人让侍女送来钱袋,我连忙摆手不要,岂料那妇人却说见我定是有难处,让她撞上了也不能不管了,虽说钱少,但解一时之困还是可以的。
我将钱袋还给了她,笑道:“夫人好意小的心领了,解一时之困,不如解长久之困,若是夫人真打算帮我,不如给我找个差事吧,用双手赚的钱,我用着安心。”
她微微一愣,随即赞赏的笑笑:“你不是男子吧?”
我有些诧异,随即尴尬的笑笑,点点头,我的男装瞒过了所有的男人,却瞒不过眼前的这位妇人,果真是应了那句心细如发了。她笑笑,仔细的打量着我,转头看着她的侍女,道:“咱们府上不是还缺个厨娘嘛,不如姑娘就到咱们府上做厨娘,工钱不会少给的。”
“多谢夫人。”我行礼答谢,她笑着再度点头,吩咐侍女在这里等她上完香便一道回府,对着面前的这位夫人,心里不胜感激,无论如何她给了我一个安生立命的地方,只是不知道此时的圆圆与吴夫人怎么样了,她们在哪里,是否一切安好呢?
顺治元年九月,摄政王领导的清兵在入关后的第五个月,迎皇帝入京,以何洛会为盛京总管,尼堪、硕詹统领左右翼镇守盛京。唐通杀李自成亲族向清廷乞降。南方诸明廷遗留城池岌岌可危,皆严阵以待,恐清兵来袭,断绝南北贸易,以防奸细走漏风声,也正是因为如此,我被困在了扬州,回不去北京,而当日在城隍庙外给我容身之处的那位夫人,是这扬州守将史可法的夫人,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真是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顺治二年正月,图赖破大顺军于潼关,豫亲王多铎兵至西安,二月,阿巴泰占徐州,辛酉,京城下令,命豫亲王率兵平定江南。到四月时,豫亲王的大军已经攻取了泗洲了。
当史可法听到清兵已经攻到泗州的时候,顿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每日都会去城郭巡视,不停的往东西南北四个城门调配兵马,以备不时之需。
按照夫人的吩咐在午后往城楼给各位守城士兵送解暑的汤水,史可法顶着烈日站在城楼边上,眺望着远方,满脸的愁绪。
“史督师,喝点解暑的汤吧。”我将解暑的汤递送到他的面前,轻声说道,他罢手示意我端走,我还要说什么,却看到他不耐烦的表情,便不再开口,只是将汤碗放在他的面前,转身离开了。
其实我也知道史可法在愁什么,清兵的八旗劲旅所到之处战无不胜,也真是因为如此,扬州城中百姓居多,守城士兵最少,只怕到时抵挡不过清兵的攻势,城破时城中百姓会遭殃,史可法又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绝不会像其他守城将军一样投降清廷,只怕到时城破,他也会丧命。
“怎么这么晚还未睡?”
我在厨房前头的廊上坐着,满脸的愁绪,却听到夫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连忙起身要朝她行礼,却被她拦下,拉着我一同坐下:
“相公他有些愁,让我来备些酒菜,看姑娘坐在这里发呆,不知道所为何事?”
“我在担忧夫人和督师,清兵来势汹汹,扬州城恐怕……”我低头,叹了一口气。
“这些都是他们男人的事,咱们女人要做的便是要尽可能的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尤其是军务上,女人不宜知道的太多,女人知道的太多会让男人觉得太累,会处处提防妻子,这样夫妻之间便没有安稳日子了,所以沈姑娘,有些事即便是咱们心里清楚,也不能说出来,让男人觉得你是个好妻子,而不是好谋士。”史夫人拍拍我的手笑着说道,我呆呆的看着她,似懂非懂的点头。
不过才四五日的时间,这清兵便抵达扬州,扬州城的士兵与清兵屡次交战,皆败下阵来,虽说有些伤亡,但清兵的伤亡却比扬州城的伤亡要多的多,交战三日后,史可法便令士兵闭城不出,高挂免战牌,这清兵也为了休养生息,也采取了只围不打的法子,只是日日送信到城中,意在劝降史可法。
被清兵围困不过三日,城中的百姓都慌乱了,聚集在督师府前讨要法子,史可法只是劝众人莫要着急,可到底用什么法子才能解围困之难,却毫无头绪。
围城第五日,城中粮草已不剩下三成,多铎也在城外喊话,让史可法出城投降,许下了诸多好处,然而史可法久久不肯答复,便惹恼了多铎,便在城外威胁史可法,若是史可法再不开城投降,待到来日城破时,定要屠尽城中百姓,为八旗丧生的士兵报仇。
我心中暗觉不好,这多铎从小便是这样燥的性子,他要屠城,这不是步阿敏的后尘么,若他当真屠城,置他哥于何地,只会逞一时之快,却从不考虑后果。
晚饭时,史府上下皆没有半点食欲,白天当百姓听到要屠城时,皆劝说史可法投降,史可法也是为难的,一方面他忠于明廷,是绝不会投降的,可现如今若是不投降,城中的百姓便会成为刀下亡魂,这两者都不是他所愿见的。
我在外头的院子里来回踱步,心里头为多铎担忧,也在为史家上下担忧,难道这一战是无可避免,非得已屠城来结束么,我侧首,看着院中的两大鱼缸中养着的莲花,此时莲花微微露出了荷苞,泛着微微的幽香,我听着荷花下传来鲤鱼的扑腾声,心中大惊,连忙往饭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