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鞋底黏糊糊的。
他低头一睇,原来是踩进了一坨马粪里。再顺着马粪的痕迹,就发现了山皮上贴着的泥泞小路。看蹄印,是矮种骡马踩出来的。
贺连越大喜过望,蹲下身,手指捻起一点马粪,凑在鼻尖闻了闻,自言自语道:“新鲜的,人没走远。”除了穿山过岭的云南马帮,不作第二猜想。
这运气……要不怎么说祸害遗千年呢!
贺连越一个借力跃起,跳到树冠顶上,右手压在眉上做瞭望状,确定了方向后,再不迟疑,提气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山岭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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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帮的大锅头秦四海也正为这场雨发愁。云南的天,娃娃的脸。雨季一直要长到十一二月去。路泞得走不动,前头又是个陡坡。人不要紧,关键是马——
“锅头,顺子陷进去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山头打滚似的跑下来,浑身湿得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扎高的裤腿溅了一脚泥渍子。他抹了一把额上的雨和汗,睫毛上却还攒着密密的水珠。嗓子都喊哑了,急得两眼赤红。
顺子是他们的头骡,每顿添料,还排在秦四海前头。
“停!停下来!歇梢!”秦四海举手大喊,一面对小男孩说,“打锣!”
“嗳!”小男孩飞奔着取来铓锣,使尽吃奶的力气,“嗡嗡嗡”连敲三遍。
回音在山中荡开,惊起无数飞鸟,从他们头顶上呀呀梭过,压得天空一片昏黑。
马队于是停住了,已经开始爬坡的一半人陆续牵着马下来。
只有头骡顺子和它的赶马人堪达还在山上。
“堪达叔说他不走,要陪着顺子。”名叫初三的小男孩,两头替他们传话。
秦四海掏出一点酥油茶揉了的糌粑给他,“给你堪达叔送上去。”初三应了一声,接过油纸包的糌粑,扭头就跑。“等等。”秦四海叫住他,往他手里又塞了半个,眼角刀刻般的纹路舒展开,“这个给你。”
初三黑红的面皮,一下子烫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半个糌粑收好,嗫喏道:“谢谢四海叔。”秦四海在他后脑勺拍了一记,道:“去吧。”
初三蹬着腿,一溜烟跑远了。望着他的背影,秦四海却露出了罕见的犹豫。
行船走马三分险。一路穷山恶水、强盗土匪,人马好赖,全凭大锅头的决断。他听初三说了顺子的情形,心头便笼上了一片阴霾。顺子年老,又受了伤。等雨歇住,那只腿也多半废了。可顺子毕竟是头骡,给他们驼了二十年黑茶,怎么忍心把它扔在在荒山里?
秦四海去摸自己那根老旱烟,临了才想到,雨打湿了,一时半会儿点不起来。长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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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渐小了,马帮开始有条不紊地生火做饭。先给马喂草料,然后才轮到人吃。马队朝哪个方向走,生火做饭的锅桩尖必须正对这一方向,烧柴必须一顺,切忌烧对头柴。这些都是规矩。
就像秦四海发话前,谁也不能提顺子和堪达,免得影响他做决定,这也是规矩。
一群铁打的汉子都不开腔,全然没了往日的嬉闹。找柴的找柴,做饭的做饭,眉上重重压着乌云。炊烟袅袅升起,山林里飘出一缕一缕白。
“真香,好久没闻见饭味儿了。”
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人声。马帮汉子们吃了一惊,下意识提起了家伙,向四周张望。
“什么人?”
“莫非是有土匪?”
“这鸟不拉屎的山里哪有土匪,不会是妖怪吧?”
秦四海虎目一瞪,扬手止住了众人的议论,站起身来,作了个揖,朗声道:“在下秦四海,率马帮行走此处,不知阁下姓名?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交个朋友?”
鸟飞兽散,风声簌簌。从树上悠悠落下一人,足尖点地,眨眼间便飘至了他们跟前,青衣长发,拱手道:“在下苏少廷,途经此处,闻得饭香,想讨一碗羹吃。”
众人看得一阵惊愣,心想,怎么来得如此快,莫不真是神仙?
早年曾拜师学艺,略通拳脚的秦四海却知道,这叫做轻功,自己是遇上武林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