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5)
果然,凤鸟当真是知道这件事的,他沉着地对雪凰缓缓讲述起来:“地仙托的那两件事,第一件便是他的女儿拂柳仙子也要下界去,而另一件,就是要天君,继续元昊太子和拂柳仙子的婚约。”
听到凤鸟说的地仙托天君的第二件事,雪凰只觉得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耳中什么也听不到,眼前什么也看不到。
婚约,他们的婚约,拂柳,和元昊的婚约。脑中只剩下这几个字在反复回荡,一遍遍残忍又冷酷。原来拂柳来长乐殿与师傅讲的就是这些,自己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当时,师傅是怎么回答拂柳仙子的来着?雪凰此刻脑中糊糊的,却还能清楚的回忆起元昊说过的话,一个字也不差,他当时说的是……
“若是天君应了,本殿下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对,他当时是这样说的。师傅说他,没有异议,他说他答应。雪凰眼神滞了一滞,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了。怎么会那么难过,胸口空荡荡冰凉凉,好像那个位置已经空了。这就是情伤吗?可是,明明什么也还没有开始,明明还没等到真正的情发生。只是一个似真似假的开头,就已经让自己如此难过,情啊,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还好她还有与生俱来的骄傲伪装,让自己此刻还能装得不动声色,没有立即大哭大闹。可就算是大哭大闹,又有什么意义?明日就是开始涅??之日,她也不能让爹娘为了自己的不争气而觉得同样难过,所以她没有时间自怜自哀。可幸,这段朦胧的情还没有生根发芽,她只要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凤鸟还在说:“当然,地仙知道因之前拂柳仙子的逃婚,自己让神界丢了次大脸,于是献上凤凰琴希望冰释前嫌,重修秦晋之好。”
雪凰听得模模糊糊,心不在焉,坐在凳上摇摇摆摆,似是昏昏欲睡。
凤凰夫妇以为她是疲乏了一日想要睡了,也知道明天对她来说再重要不过,于是不敢再消耗她的精力,长话短说。凤鸟只挑关键的讲,结果却讲了一件让雪凰彻夜不眠的话,他说:“和你一起同下凡间的,还有元昊太子。”
顿时像被一道惊雷打中,雪凰浑身颤了颤,激动地问:“什么?师傅和我同去?”
凤鸟只当她是因为太出乎意料而惊讶,并未怀疑什么,低声沉吟道:“没错。天君说了,借你此番涅??,正好让元昊太子也一同下界去历一场劫。你和他同去,爹想,你可能也会好度一些。”
好度一些?恐怕是难上加难才是正理。雪凰无力得想,又重新颓然了起来。
爹娘不懂自己对元昊的心思,他自然不会懂得自己的顾虑。若是一场普通的劫也就罢了,倘若再是一场情劫……雪凰简直不敢想下去。只是这次下凡轮回,师傅也去,拂柳仙子也去,随便一想就知定会是场苦情的三角恋情。他们许是故事的主角,在凡间培养好感情,回到天界就是一对神仙眷侣,但自己呢,大约就是所有故事里的那个悲情配角,洒遍辛酸泪,最后正好背负着人世间的所有不快和仇恨恩怨,**涅??。还真是用不着司命他太费脑子,自然就是一个合情合理,缠绵感人,情节分明的故事。
不知自己后事如何,只能无比庆幸可以喝下孟婆汤忘却记忆,至少,这在凡间的寥寥一生还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可是回归本位之后又该如何面对呢?如果还要去喝天界太子和地仙之女的喜酒……她大概是要和均彦上神一样,心醉,只愿长醉不愿醒的。
雪凰在心底叹了口气,也只得无可奈何地答应:“是,雪凰知道了。”
轮回必须是要在九曲黄泉界里才能进行,神界太子,丹穴上神,地仙之女共同降临黄泉界,自然是令这从来只有鬼魂来往的地方蓬荜生辉,瑞光闪闪。阎王知晓自己的地府要迎来这样三位重量级的神仙,早就命令手下小鬼今日清场,不许不干净的东西污了三位上神的眼,并自己亲自将他们迎了进来。
阎王亲自陪同走过黄泉路,路的尽头是河水呈血黄色的忘川河,要渡过忘川河只能行过奈何桥,桥上站着的是孟婆,向每个度桥的灵魂递上孟婆汤。
这回却是阎王亲自捧上孟婆汤,为他们饯行似的双手端起递过来。三人将孟婆汤一饮而尽,皆是爽快迅速,只是雪凰在饮时还望了望那块立在忘川河边,记载前世今生的三生石,只是距离实在太远,忘川河上的血腥之气又过于浓烈,叫她无法看清上头关于自己的文字。
饮下孟婆汤,忘却一切前尘旧事,连神仙也不例外。雪凰再也不记得一个叫做元昊的人了,她的心里轻松而澄明,和身边那个目光同样干净的少年男子对视了一眼,相视而笑,心里感叹,虽然未曾见过这个人,然却看着面善,心里就像是旧相识。
他们跟着阎王的指引一路来到投胎井前,井里不是水,而是从井下冲上来的下世光芒。三人纵身一跳,决绝爽利,没有一点犹豫,只看得到三个颜色的衣服影子,玄,白,青。
仿佛可以听得到阎王九泉般低沉的声音在说:“司命这回写的故事倒也新奇些,只是太过炎凉,居然让这三位上神历了那么多的无奈和错过,也不怕三位将来记恨他。”
投胎井是今生到下世的距离,长若无限,短若须臾。投胎的人在这段时间里忘却今生,不管今生富贵贫穷,王侯将相或是平民百姓,是人还是畜,统统成为过往云烟,世间已没有他们的前生,只有一个早已设定好,等待着他们的,注定坎坷艰辛的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