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工作总是要做的,”顾之泽淡淡地说,“我这两天都快把急救常规流程背下来了。”
“好吧!”赵主任果断地说,“既然这样我就帮你帮到底,华丰医院的急救科、手术室、ICU三个科室是用血量最大的,也是我们医院盈利最高的科室,我这么说你明白么?”
顾之泽点点头。
“血液的流通环节很复杂,我国对血制品的管理也非常严格,而常规意义上说的输血指的是成分血而非全血,这两者的区别很大,价格差异也很大。通常来说从血站到患者终端血液的价格会增长百分之三百以上,扣除流通环节的损耗,利润是很可观的。但这只是‘常规’,如果想要从中谋取暴利,血站、血液科和用血科室三者必须紧密配合,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会导致事情败露,所以想要以血牟利需要打点的人也会很多,这笔钱只能从患者身上出。”
顾之泽懂了,从血液科调出8000毫升不一定就会用到8000,但是收费是不会打折扣的,这多出来的钱就成了利润,而做到这一切只需要血液科和急救室的负责人随手签一张申请单就可以。
他冷笑一声说:“在部分非洲国家,钻石是军队用来购买军备的资金来源,也是连年征战的原因。战争国家出产的每颗钻石都沾有非洲采矿工人,或者战争牺牲者的鲜血,因此被称为‘血钻’。现在,华丰医院这叫什么,血钱么?”
赵主任勉强地笑一笑,喃喃地说:“‘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作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尤不作□之事。’要知道,不是每一个人跨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都还记得希波克拉底誓言的。”
***
顾之泽走出咖啡馆的时候是下午四点,距离华丰医院下班还有一个小时,距离最后签版还有9个小时。他先把病历上的重要内容用手机拍下来发给李润野,然后打了个电话简要地把情况说明了。
李润野听完忍不住赞一声“真棒!”,可是没有时间了,他来不及说更多,撂下电话就直奔辛奕的办公室,辛奕二话不说抄起电话直接打到了华丰医院的副院长办公室。
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占线!
辛奕皱着眉看一眼挂钟,四点一刻!
他必须在医院下班前找到负责人,然后明确告知他们第二天的《晨报》及其官网不会刊登任何“致歉”内容的信息,并且作为新闻媒体,我们保留追责的权力。
此时的顾之泽站在正午刺目的太阳下仔细地想,我还能做什么?依照目前手头的资料能不能翻案,明天的《晨报》官方道歉声明可不可以免除,师父……师父的处罚要怎样才可以撤销?
顾之泽绞尽脑汁,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整整一天,李润野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短信,静默地一如过去的任何一次采访,稀松平常仿佛这一切都是常态。顾之泽握着手机,几次三番想要把电话拨过去,可是按完绿色的通话键后又迅速地切断,他用拇指慢慢地摩挲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师父”两个字,果断地把手机又扔回了背包里,大踏步地向华丰医院急诊室走去。
抢救室门外,刚刚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手术显然早就结束了。顾之泽围着大厅跑了两圈,然后气喘吁吁地跑去抢救室问:“刚刚那个做脾脏摘除术的病人呢?我是他弟弟,刚接到消息过来。”
分诊台的护士告诉他手术在下午两点半的时候就已经做完了,人已经推到外科病房了。顾之泽抱着一线希望跑到外科病房,幸运的是在病房走廊里他看到了那几个家属。顾之泽暗中打开了录音笔,然后走过去搭讪,三言两语间了解到对方因为脾破裂摘除了四分之三个脾脏,整台手术下来用仅输血费用就高达12000元。
顾之泽的心里咯噔一下,摘除脾脏前可以快速输血600~800毫升以提高病人的耐受性,但是在手术过程中是可以利用血液回收机( cell saver)回收出血的,通常医院都会采用这个做法,因为既可以降低成本也可以节省时间。这个病人的用血量达到了将近6000毫升,按常规一定是伴有多脏器大出血的,可诊断结果只是摘除部分脾脏,这样的输血量,未免也太大了。
顾之泽翻出自己的名片,笑得一脸灿烂:“大哥,我是《晨报》的记者,我们正在做一个市区医院满意度的调查,您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说,或者给我打电话。”
对方满心满意都是病房里的亲人,哪里有心思接受顾之泽的采访,顾之泽也不强求,只是留下名片并要来了对方的电话号码后走出了医院。
身后传来钟声,下午五点整,医院下班了,距离最后签版还有8个小时。
手机响了,李润野在电话里平静地告诉他:“你的致歉函白写了。”
顾之泽抬头看看碧蓝的天,他清楚地知道,这场一个人的战争从这一刻才正式打响。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周一,没被老板虐死的话我就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