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兴不起那种兴致。但是这个叫白嘉言的女孩,青春、活力、自信、妩媚,还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桀骜不驯。
那次在外滩别后,嘉言足足有半年都没看到俞庭君。不过,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充其量是一段无疾而终的艳遇。就像一瓶珍藏的稀世香水,虽然珍贵,但是只闻了前调就蒸发了。因为还没有嗅到中调那股馥郁迷人的芬芳,就如毒品还未上瘾一样,戛然而止,所以还能遏制。
她的日子那样平淡的过。
她依然是z大结构工程系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次年的五月底,她被选中代表本系去南京一所本科大学的土木系交流。出行前几个礼拜,主任有些为难地问她,那边是和澳洲合作的,最好用全英语交流。你英语怎么样?六级过了吧,考过雅思吗?
嘉言说,您现在把我放到加州去,一毛钱不给我,我也能好好地在那呆一个月,乃至更久。
主任笑起来,收了那故作的姿态,嘉许地说:“嘉言啊,我就喜欢你这股自信、意气风发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要搁以前啊,那就是巾帼英雄,指点江山、粪土当年万户侯啊。”
嘉言立时垮下了一张脸,哀怨地看着他:“主任,这句不是这么用的啊。”
主任尴尬地笑笑:“你知道的,我语文不好。我们那年代啊,二十六个字母能认全就不错了,我高考那时候啊,物理数学满分,就语文哪,前面那几十道选择题就对了三道,哈哈……哈哈……”
嘉言到了那边,马上凭着出众的外表和得体的言谈得到一大堆人的仰慕。本来,z大这种全国排名前几的学校就比这户堪堪上了一本线还有不少二三本系的准一流学校强多了。不过,凡事都没有一片倒的。
总有那么几个人看她不顺眼。
尤其是女人。
“嗳,说你呢,就是你。”
嘉言抱着书停下步子,回眸去望。远远的廊柱下站着几个女生,说话的是个大眼睛的女孩,瞪着她,噘着嘴,看衣服是个大一的新生。嘉言真想笑啊,想找茬得掂量着点啊,胆子这么小,进了大学还穿校服的,居然也敢来找她茬?
嘉言走过去,在台阶下停下脚步,对她露出温和的微笑,声音不低不高:“您有什么事儿吗?”
彼时她穿的是无袖宽松的亚麻中长裙,腰后系着带子,微微一束。就这么件不到一百块的破衣服,穿她身上一点也不嫌寒碜,就是好看,就是那么惹眼。
而且她姿态很好,一点也不咄咄逼人,和她在讲台上演讲时候双手撑着台面,说着“areyuok”、“pleaseanswer”时扫视下面同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大一小女生就这么哑火了,面色涨得通红,直到身边女孩推着她、怂恿她,她又鼓起勇气,瞪她:“你怎么勾引徐伟呢,他是我男朋友!”
嘉言一愣。
徐伟,这谁啊?没听过这号人。
她继续温和地笑了笑:“同学,你认错人了吧,我并不认识这个人。”
然后,一个男生冲过来,满脸羞红地把他的小女友拖走了。剩下那几个女生也很尴尬,对她鞠躬、道歉,然后讪讪地离开。
抱着抱着书本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不管做什么事情,心里都得有底。就算你站不住理,只要说服了自己,理直了,气壮了,你也能看得别人没理。
更别说,你本身就有理。
她就这么愉快地结束了这次交流,在异校面前大大地给母校争了一回光,得到了学校给的两千块奖金。
这次回去后,主任叫上了几个同样出色的同学和平时聊得来的几个老师一起去他的教工宿舍吃饭,自己买了火锅材料和饺子皮馅,一堆人扎堆坐地上乐呵。
这次来的还有个老头,笑眯眯的,很和蔼,也——很贪吃。
嘉言在厨房给他们煮饺子,忙得脚不沾地。那老头冷不防说:“丫头啊,你别只顾着我们,你自己也吃啊。”
嘉言笑着说:“您老自己吃就行了,我不饿。大家开心,我就倍儿开心。”
然后,她隔着移门隐约听到那老头和主任说:“这就是淑慧的女儿啊,都长这么大了。这么乖巧,这么聪明,她这些年辛苦了,一个人拉扯一个孩子,真不容易。”
主任也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吗?听说这些年家里可苦了,她和她妈跟他们舅舅一家过,她舅舅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这丫头很小就出来打工了。她从小就聪明,当年可是我们z省的理科状元。那会儿大家伙儿都劝她,你应该去h大啊,还有,你不是喜欢法律,将来想做一个检察官吗?她说,她现在不喜欢了,而且,她不想再去北京了。”
然后,杨教授就跟着主任一起叹气。
嘉言手里的锅铲就那么顿了顿,悄悄擦去了眼角的眼泪,过了会儿,笑容可掬地冲出去,把一盘炸好的薯条放到桌布上:“当当当当,鲜鲜出炉的炸薯条,橄榄油炸的,都趁早了,吃完就没了。”
一堆人一拥而上,咬得嘎嘣脆。
嘉言微笑地拄着头,蹲在那里看着他们吃,比自己吃要快活地多。电话来了,她拿起来到阳台上去接。是舅母打来的,语声焦急,已经完全没了主见。
嘉言说,你慢点儿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舅母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那边传来:“你快点儿回来,咱们鱼塘出事了,你快点儿回来。出大事了!”
她在那边也说不清楚,嘉言说,等我回去再说。她把电话给挂了,到玄关那里换鞋。
杨教授奇怪地问她:“丫头你去哪儿呢?不玩儿了?”
嘉言笑了笑:“不了,家里有点儿事,我得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