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皇位——毕竟皇族宗室并不是没有别的人了。
对她来说,这本该是个很轻易的选择。
除了时机早了些,其他的不正是她想要的么?叶卿和元乐等人及玄甲军一定会帮她保住左蘼的孩子,阿忆为了姬杼的命令会保护她,赵常侍看在孩子的份上,一定也不会不帮她;接下来她只需将苍森召回来即可。
朝中局势纷杂,一定会有人反对,可她不怕。有这些人在,哪怕他们所做的并不是为了她,她都不必担心自己要孤身奋战。而以他们所掌控的一切,未必在未来的斗争中会落于下乘。
姬杼与她的怨仇,不过是将苍森送去了吴国,只要苍森活着,她就没有什么不可以原谅;作为补偿,她会替他将未完成的事情做完,不仅仅是为了他,也为了她自己。
眼下唯一的麻烦只是能否熬到玄甲军来援。
一切都能想得明白,可男人就躺在她身后,闻得到他的气息,不知为何却无法点头,亦无法应声。
她生来是个惫懒的人,便是为仇恨为*所驱使,哪怕心无所惧,面对困境时亦希望有所依靠。疲惫时想有一个宽厚的肩膀给她一个拥抱,心酸时亦想要有地方可落泪。
这一切都该发生在相爱的人身上,可这一世竟只有他能做到这些;而她尽管并不爱他,却并没有排斥他给予的一切。
或许他是爱她的,无论这爱能维持多久,至少他曾给予她许多她需要的支持,令前世大仇得报。
是因为愧疚吧,才会在叶卿说出这种的话的时候,她竟犹豫了。
她本不该犹豫。
苍郁抬眸,看看叶卿,又看看阿忆;阿忆正凝视着姬杼,避开了她的视线。
阿忆并不喜欢她,苍郁深知这一点,可只因为是姬杼所托,才不得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即便他的前景并不明朗,也未反悔。
“娘娘……”叶卿不得不催促她:“我们没多少时间。”
现实容不得她有太多的时间继续发呆,眼下唯一有资格做决定的只有苍郁,只有她点头了,他们为了保住一切而做的努力才能名正言顺。
苍郁缓缓阖上了双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叶卿心里焦急,然而看着她的样子,又不知该如何催促——仔细想一想,她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姑娘,兴许还没到十八,虽说在后宫争斗中狠起心来也算有点智谋,可如今面临的可不是后宫那一小块地方,而是她今后的人生和整个朝廷文武百官、以及一直动作不断的世族。
终于她呼吸平缓下来,双睫轻轻颤了颤,睁开了双眼。
目中一片清明。
一个人若是犹豫不决,多半是怕后悔;可若是不在乎后不后悔了呢?
“你们都出去,孤想一个人静一静。”她启唇,一字一顿地说。
叶卿还想说什么,阿忆已转身:“走吧。”
纵然不想再浪费时间,叶卿也不得不同她一道出去。
屋子里清净下来。外面仿佛又下雪了,风呜呜地吹,雪扑簌簌落下的声音也传入耳中。
“你曾说我不适合做坏事,虽然不想承认,但你说对了。”苍郁终于有勇气再度望向姬杼,轻声将在心里藏了许久的话说出来。
声音很轻很轻,比雪落下的声音还轻,轻到她断定外面的人听不见。
而他不可能听到,真是再好不过了。
无处可倾诉,对她来说,并不是件能轻易忍受的事。
“我本来下定决心要做一个违抗天命的人了,做一个真正的坏人,哪怕遭到后世唾骂也不要紧。都死过一回了,名声这种带不进地底的东西算什么呢?只要能自在地活着,我和我所珍视的人再不用受权势所迫,再也不必忧心命运无法把握,便是死,也算死得其所。——做这样的决定多么不容易,你知道吗?当我害死第一个人……也许你还记得那个叫做梅雪的小宫女……我怕得整夜不敢睡,一闭眼就能看见她来找我偿命。”
“一开始我只想要报仇,并没有想杀你;可你……不知道你的宠爱能维持多久,不知道以后另外的女人取代我现在位置时我会是什么下场,不知道你除了逼阿森上战场还会做什么,你对我不信任,我亦无法信任你。上天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们两个明明不适合,上一世、这一世,却偏偏要将我们绑在一起。”
她抬手拔下了脑后的镶着玉的福字银质镀金发簪。这还是在路过之前的城市时正逢夜里灯会,他执意拖她一道去逛,看中了硬要买下来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