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去告别之时,颖王正在书房内作画。
“殿下……”杨戬刚开口,便被颖王叫住。
“杨兄快来看看本王新近得到的一幅画。”
杨戬便顺着他的指点望过去,那画等人身高,画上绯衣的女子正低头笑着,温柔动人的样子。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敖寸心。大约作画之人对画中人特别熟悉,那笔触所及无端便蔓延出温柔缱绻之意来。有几处水墨已经化开,却又因此渲染出一段朦胧美好的意蕴。
最妙的是那作画的载体,并非寻常宣纸,亦非锦帛,却是那海中鲛绡。轻薄却坚韧,难怪千年不朽。这画的年份,看起来却应当有些年份了。以杨戬目力来看,起码千年以上。
“这是……”杨戬问道。
“我正在临摹这画,杨兄是不是也觉得这画中人实在是熟悉非常。”赵顼拿笔指了指那画道。
“确实像。”杨戬点头,这画等人身高,把敖寸心画得栩栩如生,仿佛她就站在自己面前,低头含笑,眼角眉梢却俱是生动活泼。
杨戬不由得想起曾经自己在敖寸心的“逼迫”之下,作下此画。那时两人虽偶有吵闹,但到底少年夫妻,即使彼此心高气傲,也最终能以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重归于好。那次吵架之后又和好,敖寸心便让自己作画“赔罪”。
那正是海棠春睡之日,敖寸心一双美目顾盼着实娇俏可人,他一时便柔软了心,提笔在那鲛绡之上画下她那一瞬的风华。
后来两人决裂,这鲛绡他以为已被她毁去,哪里想到会在这里重新见到。
“我却没有这样的笔力,画出来的寸心姑娘,同这画上却是判若两人。”赵顼把正在画的敖寸心揉作一团,掷于脚下。
“只是这画像材质却实在是稀奇,我竟未在人世间见过这样的,似纱似绢,却又比纱绢更加轻薄,触手冰凉。杨兄见多识广,可知这是何物?”
“这是南海鲛绡。”杨戬把手伸向那画,触上那时的敖寸心。如颖王所言,确实触手冰凉。他隔着时间和世事,同画中的寸心对望。
可惜,那画里的寸心满眼甜蜜娇俏,如何体会得到他如今的复杂心思。
“这寸心姑娘不知何许人?居然能有人替她在传说中的鲛绡之上作出如此之画。”颖王疑惑地说着。
杨戬似乎已有些不耐,直接朝颖王抱拳道:“殿下,杨某此次前来,是来辞行来了。”
“杨兄为何如此突然,是否府中下人怠慢?”
“与他人无关,是我自己想要云游天下。还请殿下成全。”
“连你都要离开……”赵顼不由得苦笑道。
“殿下人中龙凤,周围有的是有德有才的人,杨某不过一介布衣,见识有限。且杨某志不在官场,只愿当一闲云野鹤,于天地一隅有一处栖身之所便可。”
“看来杨兄心意已决非走不可。”
“正是,还请殿下成全!”
“这哪里是我成全不成全的事,以杨兄的本事,大约我要拦也是拦不住的。”赵顼苦笑,眼神落在了敖寸心的画像上,复又道:“我最近遇见的人,都神秘非常。比如杨兄你,比如这寸心姑娘。”
“殿下久在朝中,见到我们这样的江湖中人,大约便会觉得神秘。”
“不,你们不一样。你们是我无法掌握的人。”赵顼顿了顿,指着古画继续说道:“这卷古画材质特殊,而上面所画的寸心姑娘却鲜活得仿佛就在眼前。只是这脸上神情,怕是非亲近之人难以窥见。”
杨戬目光自那画上匆匆一掠,便移开。他似乎不忍逼视当年这样鲜活的寸心,赵顼能一眼看出这是敖寸心,便是敖寸心那面容千年不变,只是这眉目之间的神情,却早已非往昔。
“杨兄可知这画我是自何处得来?”赵顼问道。
“不知。”杨戬一格一格扣着手上折扇,不动声色道。
“这画来自宫里。”赵顼说道:“这乃是前朝宫廷里的东西。”
李后主一生诗意风流热爱诗词歌赋,宫廷之中收有古卷古画却也并不奇怪。
“春花秋月何时了。”赵顼说了个开头,便住了嘴。“当年填这阙《虞美人》的人早已不在,但他收藏的东西却如今到了我手上。”
“只是这寸心姑娘却恐非凡人,这古画不知历经多少朝代,而她却百年千年容颜不换。”
“殿下的意思是,寸心姑娘是鬼魅?”
“我不知道。”赵顼的目光落在那画上。
杨戬要说些什么,但赵顼做了个手势打断了他:“我原来也是不信这些的,只是昨天……昨天……昨天我过世的妻子又来到了我的身边,只是我看不到她,但别人却能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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