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却突然张口,喷出许多乌血来,抬眼望去,甚是触目惊心。
萧城璧无言,揽她在怀,片刻几滴热泪打落在她额头。
稍时,见侍婢将汤药端进来,洛瑾萱不觉全身狠狠颤抖起来,那真的是一碗要将她送入黄泉的毒药!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生命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她爱恋却又弄不清楚是否真心爱她的丈夫,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儿,一切都要失去了么?
爹爹!爹爹是这个世上唯一能救她的人,可是他离她好远,远到千里万以外。
她眼睁睁看着丈夫端起药碗送过来,却送到他自己嘴边。
仰头,一口气喝了一半。
洛瑾萱大是吃惊,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并不知晓早在数日前,丈夫已察觉她病情蹊跷,以长剑逼迫李郎中说出真相。
回去之后见母亲带着侍婢正要去送药,他遂上前端过药碗一饮而尽,对目瞪口呆的母亲说道:“娘,回去告诉爹,以后送来的药孩儿都会先喝一半。若你们真的想要棠儿的命,就将孩儿的命也一起拿去!”语毕不理母亲的呼喊拂袖而去。
萧城璧将剩下的半碗药递给她,微笑着道:“别怕!倘若这药里真的有毒,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喝。喝下去,慢慢就会康复,你也舍不得麟儿这么小就失去母亲对不对?”
自己终是误会了他么?
洛瑾萱泪落如雨,将药缓缓饮尽。
此后,她的病情果然有所好转,第十日上已好了大半。
可是他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差,甚至夜半忽然惊醒吐了血。
听郎中说他无病饮药损伤了肝肺,再这样下去怕是有性命之忧,双亲不得已,苦苦哀求,他沉默半晌淡淡道:“我想带着妻儿去芝兰苑住一段日子。”
阔别大半年,一进门,就瞧着满院洁白的荼蘼花发怔,经历了将军府的波诡云谲,过往的一切恍如隔世。
在此处无俗事叨扰,夫妻二人陪着孩儿过了几天安宁的日子。
过了几日,荼蘼也渐凋零无几,站在树下独自感伤一会儿,丈夫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
“今天出去了好一阵子,做什么了呢?”她微笑着问。
“只是出去走走,吹吹风,看看夕阳。”萧城璧轻淡地说着,又道:“城里新开了一家珠玉玲珑的店铺,进去瞧见一支精致的玉簪,就买了回来。”
洛瑾萱瞧了一眼,乃是一支碧玉海棠发簪。
将她的青丝理了理,斜插上去,端详片刻,不觉一笑。
“好看吗?”洛瑾萱低声问。
“好看!”萧城璧想了想,又道:“海棠常开,青春就在你鬓边永驻了。棠儿,你还是那么美,和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一模一样!”
洛瑾萱秋水明眸清波微漾,淡淡清愁轻笼眉尖,“我总会老的,只怕再过几年,海棠花依然开,镜中朱颜却已改。”
女人对于流逝时光的敏感往往比男人强烈的多。
女人在乎容颜,是否就像男人在乎权势一般?
萧城璧眸色闪动,柔声道:“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花可以落,人可以老,山河可以变色。可总有一些东西会不变,一如青丝间的玉簪,一如我对你的心。”他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间,“我把它给你,从此后,听凭处置!”
洛瑾萱抬眉静静凝着他,不觉倾身投入他怀中。
当晚碧纱帘里,她柔声道:“城璧,这一生最痛苦的时刻,莫过于那时,怀疑你对我的情,是否是真!当时我好惶恐,发觉自己好像一点也不了解你,不知道在你的心里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明明……明明你的才能可以支撑你去做很多的事情,可是我……”
萧城璧轻笑,捋着她的秀发,“现在它是你的,你想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说完凝着她,眸色瞬也不瞬。
深吻有些狂乱,欢好时也比平日多了几分霸道,自己迷乱的喘息恍似刺激了他,愈加肆意猛烈。
分开时已精疲力尽,青丝绕了他一臂,沉沉睡去。
夜半,被一阵空庭之风惊醒,月光漏了进来,枕边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洛瑾萱披衣下床,满树的花朵被剑气所震,花叶齐飞。
以前只听说丈夫文韬武略,却从未见过他舞剑,不想今夜会在月色下窥见。
他的身姿英挺,剑法超绝,影乱江山,气吞日月。
看了许久,她想,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一样,那么惊艳,那么令她倾心啊。
她笑了笑,走上前去。
立秋,将军府的大军终于从平江出发前往建康,夫妻别离,却言归期未有期。
婆婆乃是将军虎女,在家待了两月,听说建康战事已起,便独自前去助夫。
隔年春日,兄长自洛阳前来,接她母子同回洛阳侯府。
直到第五年,当孩儿看着她给丈夫画的像问道:“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她眸色一黯,柔声道:“快了!”
也就是在那一天,海棠花萧萧而落的庭院里,父亲对焦急问询的母亲说道:“夫人,咱们的女儿就要贵为皇后了!”竭力保持镇定的声音仍听出一丝颤动。
孩儿像一阵风一样跑出去,“外公!”
洛阳侯将外孙抱在怀里,“麟儿,你和你娘很快就能见到你爹了,不过见到他以后可不能叫爹。”
麟儿不解,偏着头问道:“那叫什么呀?”
洛阳侯沉声道:“叫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