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断断续续的听见夫人她,她好像在哭,还、还有小姐的声音也在里面……”
孙妈说得紧张兮兮的,关慈恩的秀眉渐渐蹙起,淡淡回了句“你先下去忙”之后,三步两步的迈上了楼梯。
刚到二楼,西侧廊道尽头蓦然传出一声冷笑。
接着便是关仲华千年不变的冷嘲热讽:“秦玉惠,你这个秦家的私生女,攀权富贵,用尽手段睡上我哥的床又怎样?”
“年年今日,我哥从未缺席对她的念想,哪怕你自己生的好女儿,也会遵从父亲的心愿,屁颠颠的跑去西河为她放河灯,祭奠她!”
“讽刺,真是讽刺!”
又是得意的冷笑。
关慈恩登时放慢了脚步,无数疑惑盘旋要冲出胸腔。
她的记忆中,父亲说新姨是故友,死于意外坠楼;叔叔婶婶一家也死于意外。
却不想,她祭奠的人里面,竟然有一个女人一定是父亲终其一生都全心深爱,难以忘怀的!
父亲说叔叔是他的好兄弟,那样正直的父亲怎会和婶婶有瓜葛?
新姨,一定就是新姨!
她被刚刚跳进脑海的头绪彻底震住,脑子亦是不停的翻寻着所有的记忆。却原来,她连新姨的名字都从不知道。
思绪万千,烦闷不堪。
母亲抽抽泣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刺进她的耳朵,她复又加快脚步朝着那门扇走去。
然而她纤长的手臂尚未抬起触及门把,门扇霍然从里打开——关仲华满脸得意之色的站在那里。
“哟!敢情是放了河灯才回来呀?”她尖酸的声调响彻进耳朵。
关慈恩隐忍着,淡声道:“请您让让路。”
关仲华瞬间不乐意了,却是很快端抱手臂于胸前,鄙夷的回头睨一眼尚坐在软榻上抽咽的秦玉惠,复又瞧回关慈恩,寒声说:“装什么清冷、清高,关慈恩,别怪姑姑这个做长辈的没提醒你,攀权附贵这种事情,你母亲遭了报应,你呀,得学着乖,别步了后尘……”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往年你爸在,都没机会给你说,你祭奠的那个女人,她可是你爸的挚爱呀!”
她是故意提高了音量,就是想让她们母女都听到。
“姑姑,我敬您是我父亲的妹妹,我尊您一声‘姑姑’,哪怕您再痛恨我母亲,再讨厌我,但是请您记住,关家,现在是我在当家!”
“你当家又怎样?你有本事赶我出去呀?”关仲华挑衅道。
“你敢吗?你别忘了,你爷爷当初把这座洋楼的的房屋产权分开,我也捏了四成的!凭你?想轰我出去,省省吧。”
她恶狠狠的摞下话,踩着高跟鞋冷哼一声后朝着廊道东侧她的房间走去。
关慈恩垂于身侧的手紧紧攥握成拳,指甲深深嵌进皮肉里,神情冷得似乎都没感觉到疼痛一般。
她努力的理了理情绪,轻步上前——母亲正垂面伏在软塌上,从肩膀抖动的频率可以瞧见她此刻伤心的程度。
“妈——”关慈恩艰难开口,甚至连安慰的话都快讲不出,“妈,您别哭坏自己的身——”
“你给我滚出去。”秦玉惠骤然抬起头,满脸的泪水。
关慈恩难受不已:“妈,您别哭了……”
“关慈恩,你给我滚,你还害我不够吗?”秦玉惠疯了一样的迅疾站起冲至她跟前,猛地扬起手一耳光扇了下去。
“啪”声脆响,她的脸被打偏到一边。
“妈——”关慈恩捂着自己被扇的左脸颊,一双美目亦是蓄上了泪水:“我就那么招你讨厌吗?”
“关慈恩,如果不是你,你父亲怎么会连与我装恩爱都不装了?是你,是你,我什么都不计较了,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要去捅破那一层窗户纸?那个贱人死了,你爸的心也死了……”
她哭得更凶,拳头、巴掌狠狠的,疯狂的砸在关慈恩的身上。
“妈,我求求您,您打我没事,求求您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她眼含泪水,低低乞求着。
这是她的母亲,只要能够解开她二十年来对她厌恶的心结,她愿意挨她骂,受她打。
然而秦玉惠却是痛哭着,不停的重复谩骂:“死了,都死了,是你这个祸害。”
“关仲清,你的心跟着那个贱人死了,我也生不如死了,哈哈哈,我们都去死吧,去死吧……”
她疯言疯语着,又哭又笑,推搡着关慈恩。
关慈恩一声一声的唤着她,然而丝毫没用,
她的心都揪紧了,她害怕母亲出事情,可是秦玉惠却狂乱的打她,推她,直至将她彻底推至门外。
随后是重重的摔门声落下。
那一瞬,关慈恩终是抑制不住的也痛哭出声——六岁那年,她只记得六岁那年,她高烧惊厥、昏迷了近一天一夜,醒来之后,母亲就从那时不再有过好脸色。
父亲倒是很爱她,可是父亲从未再和母亲说过话,关家亦不再有任何的欢声笑语。
二十年来,她第一次从今日疯癫了一般的母亲口中得知,原来是她捅了什么篓子导致了父母的不和。
关慈恩虚虚的站在门外,后背慢慢沿着门框下缩,整个人虚软的瘫坐在冰凉的大理石上。
一门之隔。
里面是母亲嚎啕的哭声,骂声。
外面,是她抑制不了的悲戚抽泣。
七月半思亡魂,这个夜晚,她第一次答应了一个男人的示爱,却也第一次看到了爱情最悲哀的一面。
过了许久,她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
关慈恩赶紧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仰头看去。
刚打开门的秦玉惠似乎本就是要找她的,在她低头睨见她那瞬,浑浊的泪眼中冷厉之色聚起。
“关慈恩,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和沈谦绝无可能!你要跟他在一起,就当我已经死了!”她倏地开口,冷得冻心的声音。
“为什么?”
关慈恩扶着墙站起,忧戚戚问道。
然而回答她的是再一次沉重冷漠的摔门声。
为什么?
为什么她才开始想要和一个男人开始人生中的第一段感情,却得不到亲人的任何支持?
她想不出所以然,凝望许久这黑沉沉的实木门,她终是拖着疲乏的步子回了自己的卧室。
她是有些反叛的,何况她确信,她对沈谦,亦是有动心的!
待她将自己重重摔向床上时,一同抛出去的包里的手机嗡嗡震响。
她缓慢的打开包拿了手机出来,睨着“沈谦”二字,深深吸了吸鼻子,平缓情绪后滑了接听键。
“是我,沈谦。”
温温似玉的嗓音,带着他特有的性感磁性。
“我知道。”她坐在床边,捏着手机,低眸睨着自己的手指。
“你,你真的没事?”沈谦对于她先前在车上吼的那句“我要杀了你”始终耿耿于怀。
“没事,我先前只是做了、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她似有心里感应一般,知晓他打电话的意图,却是故作漫不经心的随意掩饰过去。
“你梦到了什么,想要杀人?”他低低追问。
他的问话一落,听筒中陷入沉寂。
“沈谦,那只是噩梦!”缄默数秒后,她轻声回答,“做你的女朋友需要很透明吗?”
问话一出,她又有些后悔了,却不及她想补充点什么,听筒中已经传来了他低沉平缓的男声——“关慈恩,慈恩,我们是恋人关系。”
“恋人关系是不是就不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她反问,好在语调听起来并无波澜。
沈谦开了车门,下车,绕到前面,半靠在车头。
“我们都可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但是——”
他顿住,望着关家洋楼二层那黑漆漆的一片,默了一秒,才接着说道:“但是,我希望你不论有任何开心的,不开心的都第一个想到我,第一时间告诉我。”
“让我成为能够将你托起的那个男人!”
关慈恩听着他沉沉的又坚定的话语,一颗心怦然跳动,似涨潮一般潮水汹涌涌起,却又渐渐退却。
最终,心潮涨起涨落间,全都幻化成了一句话——“我知道,我知道你会是真正把我托起的男人!”
她的声音舒舒缓缓,轻轻柔柔。
沈谦的心霎时也是风起云涌,他捏着手机的修长手指,很用力,搁在身侧的那手指亦是渐渐蜷了蜷。
“慈恩,不论我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情感历史,我对你都是真的!”
他的声线蓦然变得促狭,关慈恩倏地敏感察觉他情绪的些许变化,不由自主的关切询问:“沈谦,你怎么了?好像和平时不一样?”
“没事,我挂了,你好好的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吃午餐?”他的声音迅疾的平复如常。
关慈恩轻应一声“嗯,好”之后,沈谦这边就挂了电话。
沈谦睨着已经结束的通话,乌黑的瞳仁俨然凛色。
就在打这一通电话前一分钟,他收到了高胜寒发来的短信——“大姐问了,骆茵在江城有一个好朋友,关慈恩。”
世界真小!
沈谦基本能推定,骆茵曾经肯定没有告诉过关慈恩,他曾是她男朋友。
不对,备胎男朋友!
备胎,多么讽刺的字眼!
备胎,去年那件事情的最终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