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怀里取出一本书递给小鱼儿,“这是我练功以来的心得,不知对你是否能起到帮助,这里还有一些银子,男儿出门在外若是没有银子很容易会吃苦,你就权且当作是这些日子你辛苦做工赚来的。”
小鱼儿怔了半响,他默默地接过甄蔳手中的东西,抬起眼睛深深地看了甄蔳一眼,转过身飞快地离开了。
离别总是令人伤感的,这些日下来,小鱼儿于他已不只是个陌生人了,而是好友,小鱼儿这人就机灵古怪,但却很是仗义,这种人在江湖上并不少见,然而也死的不少。
黑心肝的人在江湖上总能活得比较长,甄蔳不希望在某日听到小鱼儿的死讯,他也不希望小鱼儿成了黑心肝的人,他只希望江湖上像小鱼儿这样的人能多一些,这样江湖也干净一些。
甄蔳和小鱼儿二人天没亮就出了花府,现在回来的却只有他一个人,陆小凤疑惑地朝后看了看,“你弟弟何水有呢?”
“回家相亲娶媳妇去了。”甄蔳道。
“那你怎么也不回去相亲娶媳妇?”陆小凤打趣地说道。
甄蔳看了他一眼,道:“我长得好看。”
好吧,这还真是无法反驳,陆小凤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花满楼忍俊不禁地笑了,他能想象得出陆小凤此时的表情定然很好笑。
夜渐渐深了,几滴雨珠悄悄地滴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雨越来越大了,纷纷滴落在庭中的芭蕉树树叶上,清脆圆润的声响彻夜不停,屋内,一点烛火在风中摇摇曳曳,昏黄的烛光照亮了一个角落,甄蔳的手中拿着一张帖子,江南巡盐御史?这个林大人似乎在民间的风评还不错……
甄蔳想了想,将这帖子自已经堆积如小山的帖子中取了出来,明日便前去瞧瞧吧。
江南林府的宅邸相距花府并不远,坐马车的话也只需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马夫们坐在前头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时而发出破空声和鞭子抽打在马臀上的声音。
马车内,水壶里升起袅娜的热气,花满楼的眼睛看不到,可他的动作却很熟练,就好像私底下练了成千上万遍一样,滚烫的茶水倒入一个个碧绿剔透的茶杯中,碧螺春的香气四散开来,清新的如同早晨森林中的空气。
茶叶在茶杯中舒缓开身姿,光是欣赏眼前这人泡茶的过程也足以让人概叹不已,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让人的视觉感到享受极了。
“请。”花满楼做了个手势。
陆小凤等人先后伸出了手端起茶杯,这马车在外头看来朴素无华,不想这里头却是一概俱全,小小的马车内比起平常人的房子还来得叫人舒坦。
茶水刚一入口,清新的茶香便随之侵入了五脏六腑,直叫人身心不由得一叹,连日来身心的疲惫也仿佛随着这茶香被涤荡一空。
甄蔳坦率地赞道:“好茶。”
仅仅这两字便足以让花满楼露出了笑容,试问谁不希望自己的成就得到别人的认可。
花满庭殷切地说道:“这茶你若喜欢,回去我让下人送些到你房内去。”
甄蔳脸上的表情明显地僵住了,他一向很不擅长对付这些对他明显产生好感的人,只好微微点头,飞快地别过头去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花满庭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花满楼在心中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林府很快就到了,马车刚停下,甄蔳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好像多在里面待上一会儿都能够让他难受。
四人递上了帖子,一听得是江南近日最有名的神医来了,门口愁眉苦脸的小厮们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喜色,年老的仆人迅速命人进去回报,又将四人请入府内坐下。
四人刚刚接过丫鬟们端上来的茶,甚至还没喝上一口,林如海就出来了,他的发鬓已经斑白,面色青白,是人都看得出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花家是江南有名的富商,无论是谁到江南来做官少不得都得和花家打交道,林如海对于花家二人自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他是看着花满楼长大的。
花满楼等人起身行了礼,林如海的眼神在甄蔳与陆小凤身上来回巡了一遍,来之前,甄蔳已经戴上了面具,此时看上去与一普通人无异。
“不知这二位是?”林如海摸着胡须问道,他说话极有技巧,寻常人到了这个时候莫不开口就问谁是神医,这样一问,则明显冷落了另一人,况且又显得居高临下,他却不然,反倒是问这二人的身份,这样一来既不会冷落了另一人,又能得知谁是神医。
花满庭介绍道:“这是七弟的好友,名唤陆小凤,这位便是神医了。”
林如海不禁有些吃惊,传说中能活死人的神医看上去竟然这么普通,该怎么说呢?一般所谓的神医不都是白衣飘飘,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吗?
他心里嘀咕,朝甄蔳拱了拱手,面上笑道:“久闻神医大名,今日得以一见,却是林某的荣幸。”
甄蔳忙回礼,道:“林大人言重了,在下不过一个大夫罢了,哪当得什么神医之名。”
林如海对他的观感不禁好了许多,毕竟一个人在年纪轻轻的时候,便能在取得这样的成就时尚且保持一颗谦逊的心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听闻神医看病时不喜有旁人在场,林某已腾出一间静室来,神医,这边请。”林如海边说着边引着甄蔳往里走,余下的人自是在厅内喝茶。
沿着长廊走来,只见四处风光水色颇有情调,且与自然极相契合,倒不似京中人家只一味追求豪奢,反显得庸俗不堪。
二人相随进入一间屋子,屋内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多宝阁上摆着各个朝代的瓷器,侧面的墙上挂着一张没有落名的画,左侧则是一扇绣有山水的屏风,转过屏风,入目便是满满一书架的书,其中不乏各种珍本、孤本,想来此处定是林如海平日里休息看书的地方。
林如海朝甄蔳作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伸出手放于桌上,甄蔳伸出二指搭在林如海的手上。
在这个时刻,林如海难免有些不安,他身为江南巡盐御史,掌控着整个江南盐业的命脉,地位高不可言,自然也延请了诸多名医,只是这些名医把了他的脉象之后,无不摇头叹气,虽不说究竟情况何如,但是林如海自己也有几分知晓了。
甄蔳沉吟着,他清楚地感知着手底下脉搏微弱无力的跳动,说实在的,就是林如海现在两腿一伸立即驾鹤西归,自己也不会感到意外。
林如海开口道:“神医,你有话只管说便是,林某受得住。”
甄蔳淡淡地收回了手指,眉毛一扬,道:“在下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林大人想先听哪一个?”
林如海心里咯噔了一下,嘴里也觉得有些苦涩,道:“先说坏消息吧。”
“坏消息就是林大人的病根本无药可治。”甄蔳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个坏消息听起来的确刺耳,林如海的脸色一下子灰了。
“林大人不想听一下好消息吗?”甄蔳莞尔一笑问道,他居然还能笑得出!
林如海摆了摆手道:“神医且说吧。”再怎样的好消息此时他都不愿意去听,谁在知道了自己即将要死之后还能去理会其他的事情呢,但林如海仍是耐着性子打算听听这个所谓的好消息。
甄蔳笑了笑,他缓缓道:“那好消息便是林大人的病无需服药自可痊愈。”
林如海霍地站了起来。他的面色涨的紫红,显然气得不轻,这神医莫不是拿自己当成猴子耍不成,一会儿说自己无药可治,一会儿又说自己的病无需服药也可痊愈,纵使他脾性再好,遇到这种事情都要禁不住发怒。
甄蔳似乎还要往林如海的怒气上浇油,他又说道:“林大人得的根本不是什么大病,而是相思病。”
荒唐!荒唐!林如海气得手脚发抖,若不是顾及风度,早就唤人将这庸医拉下去了,他指着甄蔳,声音气得发抖,“你、你给我滚出去。”
甄蔳不急不慢地站起了身子,浅笑道:“林大人等我将话说完,再赶走我也不迟。”
“好!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好说的。”林如海怒气冲冲地拍了一下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