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立德满头黑线,一个毛栗子敲过去,“哪儿来的想法?他们都说?他们是谁?”独孤一鹤本姓严的事情知道的都没几个,哪儿来的“他们”。
苏少英咬着下唇,内心好似天人交战,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准备和盘托出,问个清楚。“严大哥,你不要骗我,我都知道了。”苏少英从怀中取出一个玉坠,玉坠是一块红翡,外用赤金做托,内有流光闪过,侧着让阳光穿过,依稀可见红翡中央有一个严字。
“三年前我学成出师,下山游历,师父就把这枚玉坠给了我,说是我生父母留给我的,让我贴身佩戴,小心爱护。我还记得,严大哥也有一块类似的玉坠,只是你的是翡翠镶银托是不是?我小时候见过的,印象很深刻,我不可能记错。”苏少英连连肯定,生怕严立德以“小孩子看错了”为借口,不回答他的问题。
“的确有。”严立德点头,他举得翡翠镶银托太过女气,一直都不肯戴,放在屋里呢。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苏少英如遭雷击般倒在椅子上,严立德这话就是承认了他的猜测。“我总在想,在师兄弟中我不是最用功的、不是资质最好的,可师父总是对我另眼相待;我的零花钱也是最多的,比大师兄都多,师父却说这是我父母留下的遗产;我十五岁就入江湖历练,赶上大师兄、二师兄一起,才有这三英四秀的名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阎叔叔姓严、师……父也姓严,严大哥……”
苏少英简直要哭了,他有这样的猜测,甚至不惜瞒着他师父隐姓埋名易容来到阎铁珊身边,就是为了查明身世。心中虽有怀疑,可苏少英却不愿相信,若是独孤一鹤是他的父亲,那么他的母亲呢?往事究竟是怎样的?他的出生有什么故事?
苏少英握着那枚玉坠眼泪都要留下来了,严立德的在一旁看够了好戏才施施然道:“你不是独孤伯父的儿子。你确实本姓严,天下姓严的最多五百年前是一家,你别上赶着认爹啊。”
苏少英猛然抓住严立德的袖子,问道:“真的吗?真的!”他也不愿意好好的师父变成爹,“那我,那我……”那他的生身父母又是谁?
严立德好整以暇的观察着水阁外的荷花,不回答他的问题。
“严大哥!”苏少英大叫一声催促,复又反应过来自己是有求于人,这态度实在不够端正,连忙摆护笑脸道:“严大哥,你就别折磨我了,把一切都告诉我吧。是不是师父叮嘱过你,你放心,我嘴紧得很,保证不和师父说。”
看苏少英焦急无奈的模样,满足了自己看戏的*,严立德才笑道:“你姓严,生父乃是金鹏王朝殿前侍卫,生母姓苏,你而今就是从母姓。你师父和你的确有渊源,他是你的伯父。当年金鹏王朝亡国,你母亲还怀着你,你父亲抛下孕中妻子,保家卫国去了。若是这金鹏王朝值得保,或者末帝对他有知遇之恩也就罢了,末帝对我们严家可是有仇的。你父亲一腔愚忠,你母亲深恨他抛弃妻子,就让你从了母姓。后来我们这些遗臣到了中原各自分散,因你和独孤伯父的关系,就被他带上峨眉,收为弟子。严乃是金鹏著姓,我们两家确有亲戚关系,还在三服之内,你叫我一声堂哥也使得。”
“那就好,那就好。”苏少英拍着胸脯软瘫在椅子上,总算没有师父变成亲爹,还好,还好。喘过气来,苏少英才嗔道:“既然如此,严大哥怎么不早说,害我胡思乱想!”
“哦?是我害的吗?我怎么知道你想象力这么丰富,居然为了这个跑来珠光宝气阁卧底,父亲连发几封信给独孤伯父,嘲笑他养的徒弟兼侄儿脑子有问题呢。”
“什么?阎叔叔知道啦?我师父也知道啦!天啊,天啊,怎么办?怎么办?”苏少英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猛得蹦起来,围着屋里团团转。太尴尬了,苏少英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让所有人通通失忆,一想起阎叔叔看傻子一样看他,苏少英就羞愧得想死。
“你不会这么天真,以为我爹是随意一个清客先生就能接近的吧?若不是怕你经验不足放出去出事儿,我爹才懒得理你呢。”当然,严立德不会说这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就为了看今天苏少英得知真相,脸烧成猴屁股的窘态。
“谁说我闯荡江湖经验不足啦!”苏少英犟嘴道。
“没说江湖经验,你打打杀杀倒是有一套,可在世家大族生活明显就没经验。你看你身上穿的锦缎,平日生活的份例,再看看你住的院子,这明显是给亲近子侄或者贵客住的院子,若是你稍微留心一些,早就发现了。马行空就看出来了,他武功不济,人品也差,可这见风使舵观察入微的本事,却是你及不上的。”严立德随手拿出马行空来比较,打击苏少英,要知道他可是最瞧不上人家马行空。
“严大哥,我没这么差劲儿吧……”苏少英有气无力的抗议,想要保存最后的尊严。
“哼!说你胡思乱想还是轻的。独孤伯父为人方正,怎么可能为你开小灶,什么多给你零花钱,让你提早入江湖,都是根据你的实际情况来的好吗?你的师兄弟师姐妹有家人的,难道家人不给他们准备零用吗?你用的的确是父母遗产。你说自己进入江湖早,却忘了你师妹进入江湖更早,女孩子要嫁人,入江湖闯出名声就这几年,肯定要抓紧。你呢,不团结着师兄弟师姐妹一起成名,难道打算单打独斗吗?独孤伯父做任何事情都是根据实际情况判定的,不可能因为你是他侄儿就对你另眼相待,你这么想是侮辱了他!”
苏少英羞愧得紧,这和疑邻盗斧一个意思,怀疑别人的时候怎么想怎么都有问题,现在查清楚了,真想一耳光扇死当初的自己,脑子有病吧!
苏少英不好再逞强,拿头直撞椅背,羞得抬不起头。
“行了,回客厅用午饭了,你不是羞愧的想撞椅自杀吧?若是成了,我家这把椅子可要出名了,杀死大名鼎鼎三英四秀苏少英的椅子啊……”
“严大哥!”苏少英火急火燎得跳起来,飞快离开那把“凶器”椅子,头也不回的跑出水阁,再经受不住严立德的调侃打击。
严立德在后面看着他脚下生风的模样,冷哼一声道:“看你以后还敢随便开脑洞!”
回到客厅,被霍天青撵得灰头土脸的陆小凤像一只死鸡似的斜躺在椅子上,见严立德进来立马坐正诉苦水道:“严兄啊,你快和霍兄说说,那酒真是你让我拿的,陆小凤可不是偷酒贼。”
“你偷万梅山庄的酒还少吗?”苏少英打击他,好不容易找打个比自己更惨的,苏少英迫不及待开火了。
“他拿了什么酒?”严立德问道,若是一般东西,霍天青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
“一号洞的黄酒。”霍天青冷声道。一号洞是珠光宝气阁窖藏历史就最久远,意义最重大的酒窖,黄酒更是当年刚刚搬到山西时候,严立德亲手所酿。
严立德摇头失笑,问道:“开封了吗?”
“开了,开了,就是因为开封了,霍兄才把我追得像条死狗。”黄酒开封后就不能再存,要尽快喝掉才不失没问。陆小凤只闻那酒香就知道是难得的好酒,腆着脸道:“严兄,你就让我尝尝吧,下次来山西我带三十年的玉泉酒来请你。”
“这我可做不得主,得问少卿。”严立德笑道。
“苏小弟?”陆小凤疑惑,他还不知苏少卿就是苏少英。
“又关我什么事!”苏少英没好气道。
“你三岁的时候不是拉着我问为什么世上有女儿红却没有男儿黄吗?我就给你酿了男儿黄,这黄酒是准备你成婚时候用了,现在让陆小凤喝了,以后成亲可别找我。”严立德笑道。
“什么男儿黄!不可能是我说的!”苏少英羞愤得跳脚反驳,脑袋都快冒烟了。
“哈哈哈哈,男儿黄!”陆小凤夸张的大笑起来,霍天青和花满楼也忍俊不禁偏头微笑。
“不许笑了,不许笑了,那不是我说的!”苏少英还在一旁跳脚,嗔道:“严大哥,你快说清楚,不是我说的。”
“唉,儿大不由娘,弟大不由人啊,说过的话说变就变,人家记得你的每句话,连酒都酿出来了,而今你却负心了……”严立德一副被负心汉辜负的良家女子模样,逗得陆小凤笑声更高,苏少英感觉自己一世英名要完了,这个马甲依旧绝对不能再用,赶紧扑过来捂严立德的嘴,不然不知道他还要说出什么来。
“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在笑,他奶奶的,笑什么呢!”阎铁珊换了一身衣裳,手上的金戒指又多了两个,明显“盛装打扮”过。
严立德走上前虚扶着他在主位坐下,道:“父亲,在说少卿男儿黄的事情呢。”
“阎叔叔~”苏少卿不好意思的喊了一声。
阎铁珊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现在不装了?阎铁珊其实根本没把苏少英伪装接近他当回事儿,只以为小孩子离家出走,又胆怯了,不好意思只能待在长辈身边。严立德说什么写信嘲讽调侃独孤一鹤都是编的,阎铁珊才不会干这样的事情,严立德倒是有可能。
侄儿脑筋转过弯儿来,阎铁珊高兴还来不及,更不会戳穿让他难堪,只道:“小时候的事情还拿出来说,别欺负少卿了。”
“哈哈哈哈……”客厅中爆发出又一阵笑声,根本没人理苏少英尖叫着“我根本没说过!”陆小凤更是笑得倒在椅子上喘不过气来,只道:“怪不得世上有种死法是笑死呢,笑死我了。”
“陆小凤,你别欺负少卿了,再笑,这酒可不给你喝了。”严立德止住他的笑声,吩咐侍从把陆小凤抱出来的酒坛子收好,为他们分装、斟酒。
苏少英感激的看了一眼严立德,躺枪的陆小凤摸着下巴无奈了,心说苏少卿是不是傻,明明欺负他就是严立德开的头啊。不过陆小凤作为生物链最底层已经很有经验了,躺枪就躺枪吧,有酒喝他就把这口黑锅背了。
笑闹过后,阎铁珊做主位,请众人吃过午饭,又留陆小凤和花满楼住下,态度之诚恳,让不拘小节的陆小凤都开始反省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太混蛋了。最后还是花满楼以花家在山西也有别院为由拒绝了。
陆小凤自然是跟花满楼走的,走在路上,陆小凤潇洒的吹着口哨,突然问道:“那位严立德是朝廷中人吧?”
花满楼微笑,“与三哥相交,自然是朝廷中人,这可不是聪明人陆小凤会问的问题。”
“谁说的,陆小凤是大大的聪明人,所以他不仅知道这位严立德是朝廷中人,还知道他是户部侍郎严树行。”
“你能猜出来也不稀奇,严兄并未刻意隐瞒。”花满楼摇着扇子道。
“唉,就因他大大方方的,所以才这么久都无人联想道一起,谁又能想到,大名鼎鼎的严树行居然是珠光宝气阁的少东家,灯下黑啊!武功这样高、身家这样厚、还科举领兵样样都行,他也不大我几岁吧,和人家一比,陆小凤简直是落地的凤凰啊。”陆小凤感叹道,官场中人,爱用字来称呼,所以很多人可能都听说过严树行这个由文转武,再由武转文的能臣,却很少把他和严立德联系起来,江湖朝堂从来泾渭分明。
严立德严树行是个奇怪而又有本事的人,先是科举入仕,又投了陛下的青眼领兵边关,再然后转任户部侍郎,旁人一辈子才能做成的事情,他三五年就做完了,还做得那样好。即便时是见多了天才人物的陆小凤,也忍不住感叹起来。
“那让你和这位大名鼎鼎的严树行换一换,可好?”
“不好,不好。”陆小凤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连连摆手道:“陆小凤还是该做陆三蛋。”
陆小凤常说,有时我想做皇帝,又怕寂寞,有时我想当宰相,又怕事多,有时我想发财,又怕人偷,有时我想娶老婆,又怕罗嗦,有时我想烧肉吃,又怕洗锅,这样的浪子,让他做个混蛋、笨蛋、穷光蛋他是愿意的。可若是让他像严立德一样规行矩步,别说只是一个户部侍郎,就是皇帝陛下的宝座他想必也是没兴趣的。
“你其实应该叫陆四蛋的。”花满楼笑道。
“哦?”
“坏蛋!”
“除了娇俏的小姑娘,很少有人叫我坏蛋的。”陆小凤挤眉弄眼道,这样猥琐的神情到了他脸上反而显得幽默风趣,别有魅力。
花满楼摇着扇子,感受着街上人来人往的市井气息,没有说话。严立德恐怕是把陆小凤当成真坏蛋了,对于一个闯入自己家中,挑动老父伤心往事,还想险些伤了父亲性命的人,今日能从珠光宝气阁完整的出来,花满楼已经很庆幸了。他对陆小凤从来都是有信心的,可这样的信心在严立德满前总显得有些单薄。花满楼喜好自由,不然不会和风一样的浪子陆小凤为友,可再爱流浪闯荡,他也出身大族,花满楼对世族的规矩忌讳才更清楚,更为他的好朋友担心。
“嗨,想什么呢?严兄既然没当场料理了我,自然不会事后追究,陆小凤别的本事差,可交朋友的本事总是天下第一的。”陆小凤洋洋得意,他不宽慰花满楼不要担心,反而让花满楼自信些。“要回报严兄今日的手下留情,还当找出真相。”
说起这个,花满楼也是一叹。花满楼早就察觉上官飞燕和丹凤公主的呼吸与脚步声相同,只是当初以为是姐妹相似,便把疑惑放在心中,没想到哪只灵动的燕子果然是个骗局。“当年大金鹏王托付的四位重臣,上官木已经死了,严独鹤就是独孤一鹤,阎铁珊就是严立本,那么上官瑾呢?只剩下他了。”
“据严兄所说,大金鹏王也早就死了,那唯一的线索,还真只有那位上官瑾了。”陆小凤摸着他空空的上嘴唇,道:“严兄肯定知道上官瑾是谁?”
“可他不想告诉你。”花满楼淡定补充道。
“是啊,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花满楼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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