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洗了把脸,水盆中那张疲倦的面容让他有些陌生,黑色的长发杂乱地贴在他的脸上,和曾经那个意气奋发的青年圣徒判若两人。
他轻叹一口气,吹灭了蜡烛,仰面躺在棉絮中,一边听着耳边玛约细微的呼吸声,一边想着那些遥不可及却又仿佛一瞬之间的回忆。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在黑暗中对着一片虚空徒然地握了握。
从两百年的长眠中醒来,他的灵魂虽然健在,但这副身躯早已在岁月的侵蚀下破败不堪,那一道道曾经在体内澎湃奔腾的炼流,如今随着他经脉的萎缩也早已化作一潭死水,他现在除了多年积攒下来的战斗经验,真实的实力就和那些初入门槛的菜鸟武者无异,这让他心情沉重,觉得离自己的承诺又远了一分。
他转头看了看睡相安详的玛约,思忖着该早点将这小女孩托付于其他人,维斯顿这样的大国肯定不行,住久了她魔族的身份迟早被人识破,倒是这居住在山野间的老妇人看着十分善良,如果她对魔族没有恶感的话,可以问问她愿不愿意收养玛约。
明早去探一下老妇人的口风吧,自己今后的旅途不会轻松,这个小女孩不该跟着自己受苦。
这么想着,洛瑟也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
……
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摩擦声。
啊,好困……谁大晚上的还不安分啊……
……
自己的身体……好像在被拖动?
……
鼻端传来的是……
血腥味!?
洛瑟从睡梦中猛地惊醒,刚睁开双眼,就看到一把在面前豁然放大的匕首。
他迅捷地一个侧头,闪着寒光的匕首在他眼前掠过,噗嗤一声狠狠地插在他耳边的泥地上。
什么情况,那些圣骑士杀回来了!?
洛瑟一个鲤鱼打挺,右手一撑就灵活地跳到一旁,他下意识地伸向腰间的佩剑,却发现从圣骑士手中抢来的两把长剑已经不翼而飞了。
洛瑟惊愕地抬头,在一片摇曳的烛火中,只看到一个佝偻着的身影。
老,老妇人?
那在阴影中举着匕首逼近的,不就是方才收留自己、一脸和蔼的老妇人么!?
怎么回事,自己哪里招惹到人家了么?
洛瑟还没来得及思考,那老妇人就一脸狰狞地挥着匕首冲了过来,不过她显然不是什么武者,那笨拙的姿势在洛瑟的眼中就跟慢动作一样,他轻轻松松地躲过这一刺,再次跳到一旁,迅速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洛瑟感觉自己的背脊都凉了几分。
这是一个密闭的小空间,既不是刚刚看到的卧室也不是他睡的储物间,倒像是一间隐藏的密室。在这个密室里没有任何家具,只有地上一张用鲜血画成的巫阵。
而在巫阵的四周……洛瑟感到一阵反胃,是一些已经开始腐烂的人体器官和骨骼,一些拆分用的刀具和钝器杂乱地摆在一旁,上面满是凝固的血迹。
在巫阵中央,几颗散发着恶臭的人类头颅照着巫阵上的图案整齐地摆成了一个圆圈,先前自己正躺在头颅的一侧。
玛约,玛约呢!
洛瑟感觉自己脑中一炸,睁大双眼环顾了一圈后并没有看到那个睡在自己身旁的小女孩,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久违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面前的那个老妇人显然没有料到洛瑟的身手如此敏捷,被他连续躲过两次攻击后也有些慌张,怪叫了一声就再次冲了过来,这次洛瑟没再留情,一个侧摔将老妇人放倒在地,一把夺过匕首架在了老妇人身前。
“玛…我妹妹呢!?”他厉声吼道,如同一只暴怒的野兽。
老妇人被他压在身下,被这张青筋暴起的面容吓得不轻,她喉咙中传出几道沙哑的声音,颤颤巍巍地指向了墙壁的一处。
洛瑟不再管她,跑到墙壁旁,发现这里有个凹陷下去的暗门,他一个飞踢直接把暗门踹翻,心急如焚地冲到了外面。
暗门之外,是那间熟悉的储物室,魔族的小女孩还安详地躺在棉絮的一角,身体伴着一阵轻微的呼噜声平缓起伏,就像一只午休的小猫。
洛瑟长舒一口气,终于放下了高悬的心,膝盖一软坐在了地上。
两百年前,那个他最珍视的女孩,就是因为对他的信任,才落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不会再允许同样的悲剧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