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蒙在空调房里吹久了冷气,翻身起床只觉得头昏脑胀,一开始图个爽快直接调低至十六摄氏度,后面睡过去了也没再在意室内温度,只是一次次用被子裹紧自己,缩成一团。
“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她不知如何是好,对方半天没个响应,她只能自觉的主动开口多问些。
“你……”江则吞吞吐吐的憋出了个“你”字。
时一没懂。
“恩?”
“你有上补习班的打算吗?”
其实这句话说出口并没什么令人觉得不妥帖的地方。时一并不多心,补习班又不单是为差生开设,它自有培优、补差两种级别,她自不用那么敏感,对号入座。
江则话里显得有些不自在。
“可能……也许吧。”她也不太确定,她爸之前和她商量过,被她一口回绝了,现在反倒有点摇摆不定。
经过军训期间与同班同学的相短暂处,时一自觉有了压力,听着他们一个个谈论着某某中考成绩多么多么优异,谁谁谁还参加过市里的知识竞赛得了名次,虽然她中考成绩也毫不逊色于他人,足以拿得上台面与他人匹敌,可单凭如此,少了些锦上添花的选项,还是单调干涩了些。不单是她,人人如此,人生总需些相得益彰的备选项才可熠熠生辉。但也只能暗自叹着气,这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
“我是真心觉得挺好的,就和你说说,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打算,我们可以一起。”
时一开始回想至今与江则的交往细节,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让他透过谨言慎行的自己看到躯体下疲于上进却被逼无奈的本质。
时一对学习的热枕残存些懈怠,但总还是有些无法挣脱的现实状况在身后鼓舞着她应当如何做才能成为常人眼中的更好。
“我怕你误会,不是自以为是的对你成绩指指点点什么,你这么优秀,我是想着你如果有这个意愿的话,我想提早先预订下你。”江则笨拙的解释,带点越描越黑的趋势?
她突然觉得贴心,江则是在照顾她的情绪。
“我知道,理解。”时一自顾自地笑出了声,她感谢江则如此高看她,即使是形式性地夸赞一句她优秀,她心里也觉得美滋滋的。
她又想了一遍江则刚才说的话,总觉得好像哪里听着怪怪的,带点不自然。
是想提早帮我预约下课程吧。时一想。
“哪的?”她爽快的问话。
“新状元。”
新状元啊~新状元啊!时一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这个名字,感慨了一遍又一遍。
“帮忙做推广能捞得什么好处啊?我伟大的班长。”时一没有立马答应,倒是先恶趣味的随意探探口风,就当没事多闲聊两句。
“没有。”江则说的义正言辞,又一下弱了气势。
这反倒让时一来了点兴致,翻着眼看着天花板思考着,今天跟她打电话的江则总觉得跟之前留给她的印象略有出入。
“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开学第二周周末开始的课程。”
“我看看吧。”时一有点犹豫,拿不定主意,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与“新状元”挂钩的人,“你知道陈桠楠也在那补习吗?”
“知道,之前正好和我在同一个补习班里授课,不过当时还不认识她,是开学后才知道她的名字。”
其实时一只是随口一问,也不为探听什么。这下时一更是觉得“新状元”神圣不可侵犯。
“那开学见了。”江则友好地说,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急不可耐地轻快。
时一轻“恩”了一声。
可想而知,她如果跟她爸妈商量准是毋庸置疑地怂恿她去,所以主要原因还在于她自己的意愿,其实也没所谓,就是觉得好像还没到那时候,可如若非要说出个所以然,但凡涉及到学习,怎样的借口都不足以为她自己辩解。
她下楼扔垃圾的时候已是七点多,一点点浓重深沉的夜色,是她小学作文中无数次提及但无论翻倒了多少瓶墨汁,也不足以呈现的最自然真实的面貌,若隐若现的闪烁。
小区门口的那条街巷摊位都已摆好只等人来人往光顾,华灯初上,夜市喧闹,唯一与其不搭调的是她穿着粉嫩少女心的及膝睡裙趿拉着人字拖和画风不太对搭的两袋垃圾。
垃圾桶安置在小区门口,她刚拍拍手准备转身就走,原路返回竟被迎面走来的少年迎面撞了个正着。
真的,时一发誓,她只是下楼扔个垃圾,别无因此撞出个“天上掉馅饼”——缘分的他想。
明明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却偏巧遇见了避之唯恐不及的林越。
她暗叫不妙,下意识的迅速用手理顺头发,及肩短发打理起来容易是她当下唯一庆幸的事,傍晚起床后只是随意摆弄了两下,既不会客也不出门,也没太在意,现在是悔青了肠子。
“你家住这?”林越指了指附近的几栋单元楼。
“额……恩。”她能怎么办,恨不得掘地三尺,落荒而逃。
她光着脚丫子,连脚指头都紧张得用力缩着,下摆空荡荡透着风的睡裙飘来摆去地贴着肌肤怎么穿都不自在,不停紧咬着下嘴唇上的死皮。
她发现自己总有个改不掉的坏习惯,但凡心里紧张些,明明答案无可置疑,刚启齿却习惯性的卡壳了一下,说出口的话都带着三分的犹豫不定,给人以捏造实情的假象,仿佛时刻考虑着得以使人信服的对策。
林越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她相信他信了,就冲着这身再居家不过的打扮。
时一穿着睡裙,窘态百出,对面那位还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简直遭天杀的。
“我先回去了。”她低头行色匆匆,所有细微的小动作都不敢大幅度地张扬开来,简直羞愧难当。
今天宜休养,忌出门。
她得以引以自傲至今的便是她的克制。
千帆过尽仍面如初色。
她没心思再管林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所居住的小区楼下,而她今晚的穿着与平日在他人面前塑造的中规中矩形象冲突太多,时一想着,这会不会又令林越“另眼相看”。
她笑不起来,是欲哭无泪的矛盾。
开学前一晚,楚妤发来了QQ信息。
“时一,你有何佑禹学长的QQ号吗?”
楚妤称呼何佑禹,叫的礼貌而亲切。
“我帮你问问。”
“谢谢。”
这已经无需她隐隐揣测什么。
正巧尤翘楚在线,她就把受人所托的原委告诉了她。
“最近总是这样,一个两个陌生好友跑来加我,开口就是一句请问有何佑禹学长的QQ号吗?”尤翘楚发来的语音信息里带着极度的不爽,话虽如此可事实证明她还是不假思索的把何佑禹的号码发给了所有有求于她的人。
时一又复制给了楚妤。
“我是打算加入足球部听说他是校队队长,加下问清楚些比较好。”
“恩。”她不准备多说什么。
楚妤何必多解释一句,平添这份多余。
她都明白。
“谢谢。”楚妤又说了一声。
她在日记本上重重的记了一笔:哪怕下楼倒个垃圾,也记得要打理好自己。谨记!标星号,下划线。
时一早早上床,临睡前还刷着空间,林越在线,没多久头像就暗淡了,她看到后也安心地放下手机去睡觉。
第二天她装着一书包的空气到班,书包内干净得只听得见铅笔盒随着她一步步晃荡的声音,换句话说得好听点,她满载期待。
却在入座后看到陈桠楠准备就绪的桌面泄了气,打开的铅笔盒、卷面清晰的演算步骤、眼花缭乱的草稿、擦拭过后的铅笔屑散落一角。时一拉动书包拉链时已没了早晨出门前一气呵成的顺畅,书包一瞬间瘪了下去,不留一点可供自得其乐的空间,强制挤跑了“新鲜出炉”的期待感,就像搁置在空气中吃剩的苹果核一点点氧化发黄。她又压了压书包,好塞进书桌抽屉,然后再默默地掏出唯一的笔盒,小心翼翼不让码得整齐的学习工具发出不合时宜的一丁点儿声响。
陈桠楠换了一本练习册,微卷的页角,已过三分之一的题量。
开学第一天早读课的任务就是发书,按班主任的指意是,班上所有男生在江则的带领下一同去书库领书,一本本拎放在讲台上,堆叠在一块,剩下女生中的班委负责按顺序一本本的发放在各个同学的桌面上。
时一怀里抱着一摞书即将走到江则和林越桌旁时,避开面上几本略有磨损的和底部沾染了些尘土的新书,特意提早不着痕迹地从最中间抽出两本更为崭新的放在面上。
时一走到他们桌旁看似随意地放了两本新书在桌上后,江则把早早准备好的宣传单从挂在课桌旁的书包里拿出,越过林越递放到她手中那些还没发完的书本上,意味深长地笑笑。
时一没多看,了然地腾出另一只手,单手折了两折塞进校裤口袋里,继续往前走,发着剩下的书。
林越只觉得他们之间无声的举动充斥着某种别有深意,视若无睹地低头翻看刚发到手的语文书。
过了几分钟,合上无趣的课本,扔回课桌抽屉里,又从一叠书里抽出一本数学书,继续翻看:“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有吗?”江则认真地抄着黑板上宋因冉刚写好的课程表。
没有就没有吧,林越暗暗地想,也不追问什么。
而江则的言下之意却是,我们看起来是这样的?
时一刚发完书回到自己的座位整理好,第一节上课铃就打响了。
进来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老师,高瘦如竹竿,腰间别着一长串叮当作响的钥匙串,右手拿着一本教科书,仅此而已。
陈桠楠收起了自己的练习卷。
他从门口走进来后就只是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大家今后这一年的英语科任老师,姓刘。”
“听说是学校的副校长。”声音不知从后头哪个方向传来的。
时一觉得纳闷,生活中总有些无端的声音适时地充当旁白的解说,阐明某个人的身份,贴上当事人本不愿特意强调凸现的标签。
大家坐得更端正笔直。
所有人都在等着刘副打开教材,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让同学们打开今天上课内容所在的页码,讲解新词、语法、难句和美文,按照一切程序化的教学步骤照本宣科。
刘副没再多说什么就洋洋洒洒的在黑板正中央写上一句话。
“He is the last man,I will marry.”
然后请同学按照初步理解自行翻译。
大家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没人愿意主动站起来回答。
“班长是谁?”刘副翻了翻手里的名单,又合上。
江则站了起来,众望所托,枪打出头鸟,江则因其身份无辜躺枪。
刘副以手示意,又让他坐下:“叫个女生吧,女生翻译比较合适,也更有感觉。”
全班哄笑一片。
时一一瞬间心漏掉了一拍,咯噔了一声,一股不详的预感袭来。
不出所料。
“副班长呢?不会也是个男生吧。”
时一缓缓站了起来,接受大家一致齐刷刷的目光。
刘副倚靠在讲台桌旁,对照着桌上今早刚贴上去的座位名单。
“时一?”
“恩。”时一轻咽了一下口水。
“你来说说你对这句话的理解吧。”刘副特慷慨的对她说。
可她并不觉得自己像是摊上了什么好事。
时一又极其认真地看了一遍黑板上的句子,严谨地在心里揣摩,索性直译:“在我至今所认识的男生里,你是我最想嫁的。”
说完她自己反倒先不好意思了一下。两只手不安地翻动着英语书的边角。
一片指意不明地唏嘘。
过分直白的阐述却适得其反的显得矫情。
“非他不嫁。”时一不知哪根筋搭错,竟觉得刚才的解释没翻译出其本意达到预期的效果,又重申了一次。
这次唏嘘更甚。
刘副笑的暧昧而不掩饰:“真是痴情。”
他让时一坐下,又摇摇头,不再卖关子:“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他也如时一一样,先是直白地翻译,又精炼地概括,“死也不嫁。”
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相反。
22
南方的冬天来得稍晚些,但到底还是如约而至了。
越是低年级,节日氛围越浓,高一学生们都不可抑制的沉浸在欢度平安夜的兴奋中,平安夜的晚自习,全班都兴致冲冲的选择留校,年段长对于新集体借以节日的名义第一次誓要热热闹闹的聚在一块搞出点什么名堂来表示理解,只要不过分闹腾,过于影响其他年段晚自习的正常秩序就不过多干涉。
大家了然的关起门来,低调的搞事情。
江则作为班长负责组织此次活动,支出了部分班费采购了全班分量的苹果。
在时一的眼中,平安夜的苹果不同之处在于多了层别致的外包装,却卖出了比平日光溜溜的苹果还高的价格。时一手捧红彤彤的大颗苹果,端详了良久,江则逐个分发精美的小卡片和用于包装苹果的方形纸盒。
写上祝福语,彼此赠送,或者自留。
时一犹豫了很久,小卡片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知道提笔写些什么话应景,这是一年的年末,再过几天,撕去本年最后几页的日历,大街小巷的各家各户又该换本了。她知道该展望未来,写些鼓励的话,却不知道该捡哪个方面的哪一句较为合适。
她先把包装盒撑起,苹果塞入其中,不急着封口。
平安果要送给谁,她还拿不定主意,不是说她自己心里没个选定的对象,而是指她体内无数个声音都指明想送给林越,却不能任由被牵着走,不管是明面还是私下,她都少了个为自己的别有用心撑起正大光明的理由。所以,除此之外呢?
时一两相权衡,择其中立,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尤翘楚给她发来消息的时候,她刚好写完搁笔。
“出来下。”
她听话地走出班级,尤翘楚提着一整袋苹果恭候在外,在她面前摊开,特阔气的说一句:“挑吧,想要哪个?”
时一被她弄得膛目结舌,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没病吧?”
“干嘛啊!平安夜呢!我好心来送苹果的!”尤翘楚不服气。
“刚从学校附近的水果摊买完苹果回来上晚自习的?”时一满腹狐疑。
尤翘楚提着随处可见的红色塑料袋,里面盛满了七八个光溜溜的红苹果,她看多了平安夜之际众多商家极力包装的平安果,现在瞧着尤翘楚如此接地气的拎着一大袋苹果凭她挑选,着实一愣,“怎么卖的啊?多少钱一斤?”
时一随手从尤翘楚张着的袋子里拿起一个,卖相还挺好的,一看就是用心挑选过的,她问的认真,是真想知道普通称斤卖的能比变着花样装饰过的苹果便宜多少。
尤翘楚没理会她,只当看着智障:“傻逼才提着一整袋苹果送人呢。”
时一听出了她的话外音,敢情这不是她自己去买的啊。
“谁这么......”时一不知道该怎么用词好更贴切的形容这不同常人脑回路下的举动。
“我怀疑何佑禹是不是脑子不正常,他提着一整袋的苹果来找我,跟我说,尤翘楚,平安夜快乐哈。”尤翘楚清了清嗓子,像模像样的在时一面前还原情景,包括那殷勤的无端献媚样,都淋漓地展现。
时一能想象尤翘楚接过这沉重的水果袋一副“我他妈?”的懵逼状。
时一只得傻笑,除此之外说不出其他的话来解释这两人莫名怪异的相处模式。
“我打开一看连个形式化的外包装都没有。”尤翘楚翻着白眼,“他还真诚的说是刚买的,还是亲自挑选的新鲜苹果。”
时一笑:“那他也用不着买这么多吧。”
“他说,买特意包装好的苹果贵,普通苹果挑挑拣拣半天只买一个他又不好意思,我拎着这一袋七八个苹果反问他,也没觉得便宜到哪去,要是老老实实买那一个总不至于花出这一大袋的钱吧,你说他一心想着划算反倒买亏了,他说他乐意,我觉得就是傻。”尤翘楚无奈了,她当时从他手里接过时,心已经往下沉了一大半,“可他也用不着这么够意思吧,拎着七八个全给我了,我想着反正都是苹果,又都是别人给的,爱要不要,可又掂量来,思量去,他就是故意的,谁他妈平安夜送一大袋苹果给别人啊!”
时一只是笑,手里拿着一个何佑禹慷慨送给尤翘楚的苹果:“合适吗?他买给你的,然后你送我?”
“哎呀,无所谓啦,有什么不合适的,送我送你不都一样,提着一袋七八个苹果,我可不想回到家后再被我爸妈问怎么下晚自习后还自己主动去水果摊买了一袋苹果回去。你再拿一个走吧,我吃不完还嫌重。”尤翘楚说完又从袋里拿了一个苹果塞到时一手里,“多拿一个,帮我分担点。”
“你放教室,一天一两个的量,慢慢吃,一周总该吃完了,苹果挺耐放的。”
“拉倒吧,我还有同学送的,谁有事没事天天塞一颗苹果吃啊,况且这苹果也不小,下课十分钟若想慢悠悠的吃,三两下还解决不掉一颗,天天面对着它,我会吃吐的。”尤翘楚边说又边从袋子掏起了一个。
“我拿两个就够了。”时一双手握着两个大红苹果,看着尤翘楚举到一半的第三颗苹果,时一下意识的手朝里缩了下。
“谁说这个给你了。”尤翘楚往时一怀里一塞,“我是让你给林越的。”然后奸诈地挑眉一笑。
“哦。”时一为自己的想当然回击尤翘楚一个托着长音的低沉“哦”字。又转念一想,抱着三颗苹果转身回班,“你等我一下。”
等时一出来的时候,手里是她还没送出去的平安果,时一托着装着苹果的方形纸盒:“送你了,平安夜快乐。”
尤翘楚拧巴着脸,刚送出去解决掉三颗苹果,又从时一这收来了一个:“这么随便?”
“哪随便了,可比何佑禹的那一整袋强多了。”
“是......强多了。”尤翘楚被她这话噎着,慢吞吞地接过,因为一颗苹果扭着一张不情愿的脸,“我们俩还是别这么客气了,礼尚往来在这时候没必要的。”尤翘楚准备把苹果往时一那推回去。
“这不一样,有外包装的呢。”时一不吃尤翘楚的那一套,骄傲地指了指送出去的苹果外壳。
“你怎么不送林越?”尤翘楚反问道。
“算了吧。”时一的语音一下子弱了下去。
林越打开后门的时候,时一和尤翘楚还在门口面面相觑。
“呀!林越!”尤翘楚先开口激动的打着招呼。
“来送苹果的?”林越也友好的回应,视线不自觉的被尤翘楚红色塑料袋吸引了去。
“嗯,你来的正好,喏,你的份,平安夜、圣诞节快乐哈!”尤翘楚二话不说就把时一刚抛给她的苹果借机转嫁给林越。
时一不可思议的看着尤翘楚的大胆举措,又吃惊的看着林越欣然接受地说了句:“谢谢。”
时一噤声,不敢多说什么,尤翘楚假借她自己的名义帮时一的递送到林越手中,她也不好戳穿。
尤翘楚喜滋滋的丢了“包袱”,还顺便促成了一件善举。
“班级里一会要一块放电影看了。”林越拍拍时一的肩,提醒道。
“那你们先进去看电影吧,我也要回班了。”尤翘楚识趣的功成身退。
时一盯着林越拿在手里的装有小卡片的苹果盒,应了声:“嗯。”
“一会回去坐公交?”
“嗯。”
林越回座后,江则状似无意的随口一问:“别人送的?”
“嗯,同学。”林越不多做解释。
教室内一片漆黑,只有白色幕布上放映的电影闪着微弱的光。
林越就着勉强的光线,打开苹果盒,意料之内地取出了里面的小卡片。
“很高兴认识你”
林越会心一笑。卡片内的白色底板上,端端正正的写着这六个字,干净简单,甚至不留有一个标点符号。
时一有些坐立不安,她无心观看电影情节,单手撑着脑袋对着摆放在课桌上的三个苹果来回扫视。尤翘楚塞给她的第三个本要带她转交给林越的苹果这下也送不出去。
她不知道要送给谁,模棱两可、指意不明的话安插在谁那都像是那么一回事。
换作给了别人,她大可不做没必要的揣测。她怕是她想太多,太过字字拆解计较。任旁人看来都是句再通俗易懂不过的字面意,可但凡触及到林越,她不免在其中赋予了这三年多来的喜欢,林越看不懂,但她话里话外都有鼓快要渗透纸面的暗恋要溢出。
他自是不明白,但她忐忑难安,为莫须有的心虚。
很高兴认识你,为这三年多来的欢喜。
林越把时一的小卡片沿着之前的折痕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在衣兜里,他把自己的那份原本已经放好在小纸盒内的苹果拿出,塞进了其他东西,自此之前,他本没打算在小卡片上写些什么大多相差无几的场面话,但此刻他觉得有必要对时一的“真挚”给出相应的回复。
影片播放近尾声,八点半响起的晚自习下课铃,剩余的二十分钟电影内容只得暂停。大家相互道别,说着“圣诞快乐”、“平安夜快乐”诸如此类的祝福语。住校生占大多数,他们不紧不慢的收拾,嬉笑打闹中满是闲情逸致的欢脱。
江则走到时一面前,递送出苹果,好似时一的理所当然与应得。
时一有一秒的错愕,连连摆着手,指着桌上还未收起的三个红彤彤的大苹果:“不了,收太多,我吃不完的。”可还是礼貌的说句,“谢谢。”
“这不一样。”江则看着时一的“满面愁容”,为这三个不知如何处理的苹果,由心觉得她可爱,不由分说的把自己的那份与三颗苹果放在一堆,然后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明天见。”
江则不知道她为何苦恼,容不得她拒绝,时一只能收拾干净课桌,把四个苹果排排放在抽屉的书堆中。
时一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班级时,刻意扫视了一眼班级,已经不见林越人影,她以为林越本打算和她一起走,才问她是否放学搭公交回去,林越不在视线范围内,应该是先走一步了,在她和江则纠结于苹果的归处时,她难抑的小失落踩着楼梯不紧不慢的顺着栏杆往下走,直到走近在教学楼门口等她的林越,才有眼前一亮的欢喜。
“额......你等我?”时一不确定的询问。
“嗯。”
他们一同走向公交站,时一拽着书包肩带,林越单手插着兜,他们并肩在昏黄路灯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在远处黏在一起。
时一善于从不足为道的微小处自我陶醉,比如现在。
公交迟迟不来,时一就安静的站在公交站牌前盯着脚下的影子,百无聊赖,在林越看不见的地方,微偏着头、插着手,促一对成双影子的“地下恋”。
林越侧过书包,时一忽地安分,直挺挺的站那,朝着来车的方向,佯装观察车况。
林越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了那个早已妥当的苹果盒。
时一下意识的呆住,死盯着林越手里的苹果盒。
他.....这是?要送我吗?
“这个真不一样,你先别急着拒收。”林越看时一这退退缩缩的架势,便急着解释。
时一听出了,刚才林越是有在听江则与她的谈话内容。
时一主动接过,笑容毫不遮掩的挂在脸上,说了句:“谢谢。”
她从没给自己留有拒绝林越的余地,无论他是否有所求,她默默记着他的好,不断加温,不断增色,不断烙印在心里,反反复复的如数家珍。
她不知道他说的不一样是否指身份的不同,还是其他什么她想不到的方面,她捧在手心,没有实实在在的苹果坠感,却是有着不相同的重量,是意外的轻巧。
她不急着当面打开,想把这份意外的惊喜独留一人时沾沾自喜。
他们握着把杆,随着公交摇摇晃晃的前进,时一把书包背到身前,勉强倚着扶杆,拿出了语文练习册和一张撕下的作业单。
“这是今晚的作业清单,手写的或背诵的,是否要交和要交的日期我都备注在旁边了。还有你如果实在对阅读题犯难,可以借鉴下我的。”时一一并交到林越手里。
“你这么快就写完语文作业了?”林越拿在手里,字里行间的细致。
“课间写好的,慢慢写,一点点腾出时间,其实量也不是很多。”
林越对理科兴致高昂,也就自然而然的习惯把语文作业压后,本就对其兴趣缺缺,又偏爱理科,有时压轴题钻研久了,对繁琐的语文阅读自是没了耐心,弄得晚了,一周总有那么两三次在十一点过后QQ联系时一答案拍照。一来二去的麻烦,总归有点不好意思,只得发着“嘿嘿”傻笑的消息作为感谢。时一做作业却不似林越那般偏袒,她大多随性,看情况选择,作业清单里的量各科穿插着写,哪些好解决,就先从哪着手,她再怎么对语文上心,日日“关爱”它,也总有腻烦的时候。
林越做题细致,越烧脑越较真,唯一的不足怕是总没规矩的记过作业,作业少还好说,若当日各科作业连番轰炸,老师再提几点细致的要求,他就有些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作业要求漏洞百出了。他也总是在组长催交作业,检查核实作业内容时,要么记错了时间,忘了写,要么勾错了题号,写错了题目。
宋因冉会体贴的包庇他,为林越补作业留足时间,老师要批改,她又不好直接将自己的作业本甩给林越照抄,有时急了,就站在林越边上,顺着林越的写字进度,她对着题目一字一句的现场组织新的答案给林越听写,她延缓该作业整合到老师办公室的时间,为了林越,宁可多拖延了一个课间,然后再把林越从缺交名单上划掉。
林越不至于过分到次次如此,可但凡他“不长记性”的那么几次,总还有个宋因冉关照他。
宋因冉乐在其中,她每帮林越逃脱一次语文老师的追究,林越每受她偏袒一次而幸免于难,宋因冉都默默的在心底里记上了一笔,以换取在作业名单上划掉的痕迹,她心甘情愿的做,也与之对等地痴想,林越将会以另一种她所希望的方式偿还给她。
她想给林越很多很多看得见的好,得到林越很多很多真切实在的特殊。
时一后来总会在放学前优先解决完当天的语文作业,语文课大多在早上,她课间若没事,就抓紧时间写,十分钟的课间,积少成多总还是够的,作业多了,有时甚至会牺牲掉部分午休时间,就为了在林越面前装作轻松的把作业转交给他,一副算不上什么事的举手之劳。连同当日的作业清单,时一都会亲手写两份,其中一份自留,一份给林越,内容备注详尽。
她不希望林越看穿她刻意而为之的好,她要的是她为林越的所作为都似表面的那般“顺便”。
后来,那些班里的“明眼人”都对宋因冉多少有些心知肚明,宋因冉却已经善于在他人小声暧昧的笑问她:“诶,你就说实话吧,是不是喜欢林越啊。”、“老实招了吧,你喜欢林越对不对?”“喜欢就直说嘛,大家都看出来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时,游刃有余的回答上一句:“没有的事,你别想太多啦。”
而时一不会忘记宋因冉追问她是不是喜欢林越,及她口中的那句“时一,我喜欢林越。”
时一的反问,宋因冉认真的点了下头,不掩饰的承认和同学的八卦,宋因冉笑着否认,耐心的解释,其实都是直接或变相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