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用完成的数字给自己一个交代吗?她把动作又慢了下来。
…一百三十七、一百三十八、一百三十九、一百四十…
杜玉清又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因为心里同时要数数,又要觉知动作过程,她的心思往往越来越偏重数数,又忽略了动作。没有觉知的监督,身体是用它的惯性在运动。有段时间,杜玉清对于动作的记忆是完全空白的。也就是说,她身心是分离的。
练习到了二百下,杜玉清找来一个漏壶,开始计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完成一百次练习的时候,杜玉清看到漏壶上标注差不多是一刻的时间,那么以后就用三刻的时间来练习一个动作,而不再以数量作为统计标准,这样自己就可以更专注于动作本身。
第二个动作是拗步冲拳,身体左转,右拳向前出击。这个动作简单,又动感十足,很容易就和后面的蹬腿冲拳连贯一起,变成一气呵成的连续动作。杜玉清花费了好大意识,才把它们分开一一练习,力求做到完善。
不需要数数,杜玉清发现自己还是有其它因素干扰自己的专注,原来自己心中有这么多的杂念,它们时不时地会蹦出来引开她的心思,让她心猿意马。走神、觉知、修正,杜玉清一次次地把自己的心思拉回来重新放到自己的身上,手臂旋转时微妙的运动轨迹,腿脚蹬出时每块肌肉的变化。原来觉知就像一位督察御史,随时让另一自己看到自己当下的不足,时时提醒自己修正错误。
夜深人静,没有人打扰,没有人注视,杜玉清感觉更内在,更细腻,她和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外在的一切。
沉静、觉知,身心合一。
原来每个动作都不简直,它们是那么细腻和微妙。三个动作都完成的时候,杜玉清累得浑身无力,汗水把衣服全部都浸润湿透了,四肢酸胀得几乎抬不起来,她一边用干布擦汗,一边思忖着:慢,原来比快更难,尤其是要这些动感力十足的动作变成一点点缓慢的体验,那更是艰难,很容易就掉入了习惯的模式。她突然想到父亲为什么能够把这迅疾的劈杀变成这么内在而细腻的体验?父亲是自然领悟出来的?还是有明人指导?杜玉清心中充满好奇。
擦干了汗水,杜玉清换上干爽的衣服,坐在床上打坐收功,不知什么时候困极瘫软在床上沉沉睡去,半夜被冻醒了,朦胧中裹紧被子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天空上飘起点点小雪,杜玉清他们不得不在游廊的狭窄空间里一字排开练习。今天杜渊之讲的要旨是“拎腰”,它是以腰为主宰,将命门处微微挺起,在立身中正的情况下据势力行。身体始终处于一种若龙蟠虎踞的状态,如立马扬刀,居高临下的状态。
……
第八天,父亲讲了立身中正时还要肢体放松,松静自然。父亲说:“脊背挺直和放松均匀并不矛盾,它是一种中通外直。唯有松,才能接纳,唯有通才能上下相连,整体合一。”
父亲还讲了一个新方法来领会柔和缓慢、松静自然的要领:用意不用力,动作如抽丝。出拳时,要感觉自己手上有一个丝线,如果稍微用力了,或者动作太快了,都会把丝线扯断;可是动作太软和太慢它又会松散地缠绕在一起,非得力量均匀才行。一天下来,杜玉清发现自己意念中的丝不知断了多少回了。
到了一个月后,杜玉清发现自己在站桩时口中有**上泛,吞咽下去竟然是甜津津的。站完半个时辰,她竟然有意犹未尽的感觉。练拳时原本酸胀的手臂变得沉甸甸的,慢慢推掌出去的时候感觉到迟滞,似乎空气中有阻力一般,她心中一喜,难道这就是气感?
每一天,杜玉清都专注地练习,细心地体验,她觉察着自己身体一点点的变化和进步。这种变化甚至从练武向生活蔓延。慢慢地,她在行走、站立甚至是坐着的时候都会注意体会着拎腰的感觉。脊背挺直,轻灵不浮,沉稳不僵。
生活是一种修行,放松、接纳、觉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