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大食国,再往西是欧罗巴,就是原来的大秦国,它们现在分裂成好多小国家,他们有着和我们很是不同的物产,因为前朝在互市管理上非常宽松,对各国到这里的贸易都不限制,所以这条路上到处都是运货的骆驼商队,他说他的曾曾祖父原来是回回人的伙计,他们从西边运来象牙、香料和药材,买去我们的丝绸、瓷器和茶叶,因而这里的商业很发达,生活也很富裕,和现在的情形不可同日而言。”
他犹豫了一下,意识到眼下坐在他对面的是杜玉清,便又说道,“我觉得如今这里的百姓生活贫困和本朝的闭关锁国政策大有关系。“他见杜玉清点头,心里不由得高兴起来,他就知道杜玉清能够理解他,在伺奉父亲养伤的时候,他和父亲谈过这个问题,可没有说两句父亲就说他书生意气,朝廷自有朝廷的考虑,不让他说下去。他忿忿不平道:“朝廷的考虑不就是稳定吗?可有什么比百姓生活富裕,人心安定更能稳定社会的?你看,同样是贸易,本朝行使的却是岁贡制,各国来贸易的商品以纳贡的形式,而且一年才一次,还要求各地的官员隆重设宴接待这些商人,真是赚了面子赔了里子,完全是赔本的买卖,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不满地嘟囔道。
对有经商经历的杜玉清来说,她很同意范斯远的观点。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闭关锁国可能短期可以禁锢百姓的生活和思想,但长期来看必然引起大患。在此之前她就有了一个很深的体会,她就曾听表舅他们说过他们几代人生活的变化,因为禁海,他们那些生活在海边的人许多人就因为走投无路只能去当海盗,她不知道父亲明年去担任泉州知府后他要怎么在改善当地百姓的生活和遵守朝廷政策两方面取得平衡,不禁替父亲担心起来。
范斯远挥了挥手说:“不想那么多了,我们尽量尽人事知天命吧。”自从他去都察院后才发现很多事都不是那么黑白分明,对错截然的,这让他有时候很是有种无力感。他望着一直含笑注视着他的杜玉清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暖流,不论怎样,只要他身边有阿杏,他这辈子都不会寂寞,他们都能过得很有意思吧。他脱口而出道:“阿杏,以后我们经常出来走走吧。既然天地是万物之逆旅;光阴是百代之过客。我们如果不在此好好游历一番,岂不是辜负了天地和光阴给我们的机会?”
“好。”杜玉清愉快地答应道,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眼,发出了会心的微笑。杜玉清暗忖着:即使没有其它,就冲着他能给自己宽容和自由的空间,也许就值得嫁给他了。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脸红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再过几个月就要成为他的新娘,他们就成为一辈子要在一起的夫妻了。不知是不是范斯远心有灵犀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的眼睛立时不敢看杜玉清了,他随手拿起一本书认真地看了起来,但他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朵还是出卖了他。
旅途越到后来条件越艰苦起来,尤其是他们带的食物消耗殆尽的时候。但杜玉清和范斯远一路都是兴致勃勃的。他们有时候一连几天只能啃着饼子就着肉干,这当然已经是很好的食物了,但再好的东西也架不住天天吃啊。因为天气寒冷,很多驿站都关了门,即使他们有时候能遇到开张的驿站,但对着那死咸死咸的没有一点青菜的面条他们一点食欲都没有,都是硬逼着自己吃一点,再多吃一点。
而因为风沙大,气候寒冷,杜玉清他们每个人现在都得蒙上头巾,即使这样他们的脸上手上也都拉开了一条条的口子,范斯远还生了冻疮,一到温暖一点的地方就奇痒无比。
然而生活条件的艰苦在大自然的雄奇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因为风沙大,大漠孤烟直他们很难见到,但长河落日圆却经常面对,还有那寂寥天空中的雄鹰和远方的皑皑雪山都让他们感动和流连难忘。尤其是逢到一个大镇时,所有人都会欢呼雀跃,这不仅意味着他们能吃上一顿有热汤的饱饭,幸运的话还能买些瓜果,补充下一段路程的干粮食物,还意味着他们能见识到一下当地不同的风土人情,这让杜玉清和范斯远都觉得很有意思。杜玉清又是愿意花钱的人,到了这样的地方,他们就会请了当地人做介绍,吃好睡好,第二天又能精神抖擞地上路。
这方面当然离不开耿家辉等人的努力,耿家辉是惯常在路上的,对哪里住宿,哪里吃饭,找什么人打探消息经验丰富,他手下的林升和陆福安也是非常得力,什么事不待吩咐就会做得妥妥当当的,让暗中观察的杜玉清很是欣慰,像他们这样经验丰富的熟手真是好用,以后她有什么事就可以放心地交给他们了。
经过了十多天坚苦跋涉,他们终于到了陕西总兵府的所在地。陕西总兵府驻守在固原县,管辖着东起靖边,西至皋兰的广大地区,与榆林镇与甘肃镇两边相接。太祖皇帝的时候此地朝廷是与蒙古人反复争夺的焦点地区,因而一直是“九边十一镇“中的重镇,在战略上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因为总兵的地位在各总兵的地位历来崇高,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很受朝廷重视。
他们到达固原的时候并没有马上去见郑挺,而是在周围先打探了一些情况。直到两天后他们听说高西城也已经到了,范斯远才堂堂正正去总兵府拜见了郑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