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朝从万人瞩目的神坛上跌落下来,等待他的还不知道是怎样黯淡无光的未来。
“中二年二月,匈奴入燕,遂不和亲……三月,召临江王来……”
郭圣通的感慨噎在喉间,不可置信地望着后面的那句“即死中尉府中”。
什么叫死中尉府中?
中尉纵然权重,也断然负不起皇子身死的责任。
但死的是前太子,是对新太子地位天然就造成威胁的前太子,是功是过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彼时前太子不过弱冠之年,总不可能是病死的吧。
那么前太子到底为何而死?
郭圣通丢了手中帛书,唤常夏进来:“把所有跟前朝孝景皇帝有关的竹简帛书都寻来。”
常夏应声,躬身而去。
两刻钟后,郭圣通便见着了府中能寻着的所有竹简帛书。
她一册册翻阅过来,心也一点点地寒下来。
前太子刘荣因侵占宗庙,被传到中尉府受审。
刘荣欲向景帝请罪,中尉郅都不许。
魏其侯窦婴派人悄悄送去了刀笔,刘荣方才写下了谢罪书。
而就在心愿达成后,刘荣自杀身亡。
窦太后闻讯大怒,杀郅都。
这件事粗粗看来,不过是前太子获罪反使得忠臣为太后怒火殃及。
但刘荣不过是要向其父皇谢罪,如此合情合理的要求郅都为何不许?
侵占宗庙之罪可大可小,怎么说来都还不至于要赐以死罪,刘荣为何自杀?
除非他已经明白郅都是受了景帝的暗示才加以为难。
那么景帝为何要如此?
自然是为了现在的太子,将来的新帝。
刘荣不得不死,或者说心如死灰地选择成全父皇的一片舐犊情深。
郭圣通心下一片冰冷,寒气从背上迅速蔓延开来。
难怪窦太后在要赐死郅都时,为景帝阻拦而怒问“临江王独非忠臣邪?”
那是一句王母为孙儿之死无奈愤懑之下的怒问啊。
郭圣通呆坐了片刻,只觉得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真真是没错的。
似如今的建兴帝不也是这样吗?
亲手逼死了长子,又使次子自杀。
不对,不对……
建兴帝长子死因可循,但次子却是模模糊糊地一句犯禁自杀。
犯的什么禁?建兴帝次子为何同刘荣一般选择了自杀?
莫非他同样明白了自己不得不死?
刘荣死是因为挡了其弟刘彻的路,那建兴帝次子又是挡了谁的路呢?
这答案实在太昭然若揭了,也实在太让人心惊肉跳了。
郭圣通心下猛跳,她忍着牙间的寒颤闭上了双眼不忍再往下深想。
不论事实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样,建兴帝的皇位来得并不像她以为的那般光明正大。
若不然,为何孝平皇后恨建兴帝如此之深?
这帝位之下的污秽罪恶有多深,恐怕只有建兴帝最清楚。
人们总说平成大事者,自然须得不择手段。
但郭圣通以为但凡为人,总须有底线。
她的目光久久凝固在朱红色的门扇上,只觉得那颜色像鲜血般刺痛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