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一向自诩知书达理,今天也任由眼睛红肿着,两人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
宋夫人心里不免叹了口气。
何氏见宋夫人出来了,扯着丽姨娘连忙站起来道:“夫人万福。”
宋夫人坐到上首的太师椅上,随手端起丫鬟奉上的茶,和气道:“今天外面天气怎么样?”
丽姨娘反常地没接话,何氏笑着接道:“好着呢,日头刚出来,来之前妾身还叫她们把我屋里那些杂书拿出去晒晒呢,前一阵儿都快长毛了。”
丽姨娘本来憋得就够难受了,听何氏说这么一句更难受了,嘴角抽了抽,心说,还真把自己当朱芳保了。
朱芳保是当朝大儒,前朝太傅,年纪都有70岁了,家里的书多到成了一道景观,每到要晒书的时候,朱家院子里都摆不下,只好往屋顶上晒,京城百姓都笑言朱太傅家是“书瓦诗帘”。这倒也不错,且朱芳保向来是眼高于顶的,连宋台铭年轻时写的那些文章,早都被朱芳保拿去给孙儿擦屁股了。
丽姨娘自己不爱看书,却也瞧不上何氏这昭然若揭的殷勤劲儿。何氏也从不掩饰,何况她顺的都是上位者的意,在宫里,是皇上;在宋府,那就是宋台铭。
但宋夫人余氏是承天镇国公府的嫡女,承天镇国公一家子都是武将,除了兵书,其他书在他们家里都是“杂书”,是以她每每听到何氏说这样的话,心里不免也有些不屑。
作为当家主母,她还是要微笑着说:“大爷没少在我面前夸你才情过人,改日我要去你屋里拿两本来好好学一学才好。”
何氏听到宋台铭在夫人面前夸了自己,心里得意,面儿上却不显:“我也是不求甚解地看,只怕没有能入您眼的正经书,待我细细捡两本有趣的,送来给您消遣消遣罢了。”
宋夫人点点头,不再说话,小口啜着吹凉了的茶。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
何氏瞥了一眼丽姨娘,丽姨娘本来想再装模作样一会儿好拿乔,谁知道夫人压根儿问都没问一句。
丽姨娘犹豫半天,索性站起来,走到夫人面前跪下,泫然欲泣道:“夫人,妾身知道自己出身差,可我好歹也生了香姐儿,难道这宋府谁都可以踩我一脚吗?”
宋夫人不咸不淡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谁踩你了?我?”她对付何氏或许要费些心思,对待丽姨娘这个没什么脑子的素来是想说什么说什么。
吓得丽姨娘身子一抖,连忙否认道:“当然不是您,您便是踩了妾身也是应该的……”
宋夫人长得不算漂亮,还有些女生男相,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但胜在出身世家名门,性格又强势,平素一言一行都透露着正室风范。
宋府的几个姨娘没一个敢跟这位大夫人玩花花肠子的,便是二爷的夫人赵氏,那么骄纵的性子,见到大夫人,还不是得乖乖叫一声“大嫂”,问一句答一句的。
只因为镇国公家出了名的护短,尤其余飞雁那几个哥哥,个个都是从小在边关长大的,死人堆都爬过,军功累累,谁若惹了余飞雁,只怕没什么好日子过。
是以偌大的宋府,很少出幺蛾子。
这会儿宋夫人却揉着太阳穴,觉得头都痛了,只得放柔了声音道:“你且站起来,说清楚怎么了。”
丽姨娘被丫鬟扶着站起来,又取了热帕子,一边擦泪一边说道:“香姐儿昨日被兰苑那个来历不明的丫头推到泥塘里去了,妾身拉着三姐去说理,还被兰苑住的那个女人打成这样……”说着把自己的袖子掀起来露出小臂上青紫的泪痕。
宋夫人眉头跳了跳,感觉脑袋嗡嗡作响。
“您说,我这可不是被人按在地上踩吗?虽说兰苑是禁地,但香姐儿才三岁的孩子,她也真下得去手……”
“夫人,您要怎么罚我,我都认了,可是兰苑那个女人难道您就随她这样在宋府撒野吗?而且我看她好像还会什么妖术,哪天若是害了宋家……”
宋夫人听丽姨娘越说越没谱,摆摆手道:“香姐儿怎么样了?”
丽姨娘眼泪掉的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说:“香姐儿昨天受了惊吓,夜里还发梦呢,也不让奶娘抱,我一夜没睡,抱着她才哄睡了那么一小会儿……”
要说扯谎,何氏深觉自己不如丽姨娘,别人扯谎多半都会有些露怯的小动作,丽姨娘却不,她就像编了一个故事钻进去了一样,说着说着自己都恨不得信了。
宋夫人点头道:“小孩子受了惊吓是要这样的,请大夫了不曾?我认识宫里的程太医……”她实在不想跟兰苑打交道,只好转头想想如何打发了丽姨娘。
何氏轻拍着丽姨娘的背,两人这刻好的像亲姐妹一般,她替丽姨娘不平道:“若是我们姐妹之间斗个嘴也还罢了,香姐儿受了那么大的罪,夫人素来最疼香姐儿,这次可不能轻饶了她们!”
宋夫人揉着眉心,若是旁的事,她大可把犯事儿的叫来,两相对质,最多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可兰苑却不同。
她实在没了办法,招来平日给兰苑送饭的王婆,让她往兰苑去一趟。又私下嘱咐贴身的丫鬟夏兰,去找个小厮通报宋台铭一声,他今日不当值,这会儿应该已经下朝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