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姓公子遭此重击,颜面扫尽,勃然大怒道:“你这个小畜生,我必杀汝!”
话音刚落,门外走进一个富态中年人,那人看上去圆圆滚滚的活像某种国宝动物一般,悠然进来之后,眯着眼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最终目光落到李沐的身上,眉头微微一皱。
怪就怪李沐第一次来府学,以为生员士子,应该穿长衫,戴方巾,方显圣人学徒风范,可是现在国家承平日久,礼乐崩坏早就不似开国那样严苛了,商人大贾穿丝绸者不计其数(大明律商人不得穿丝绸),士子生员就更没有穿长衫的入学的了。
那些穿着长衫入学的,都被认为是家中贫苦,硬拿祖制撑脸面呢。
那富态的中年人站到讲桌前,打开手中折扇,开口悠然道:“我前日给你们所批注之嘉靖年间状元丁大人的程文,拟写一篇文章上来,可有人没有完成?”嘉靖年间的状元姓丁的,想必是丁仕美了。
丁仕美这个人,嘉靖三十八年的状元,却是个在历史书上仔细翻都找不到的人,他历任高官,官至吏部侍郎,距离天官仅一步之遥,也堪堪算得掌握大权,风云朝野。
但是他在所有的史书记载中都难觅踪迹,只有偶尔才有一两句一笔带过,最有名当属他中状元之后,上的谢恩表了。“奎曜天开,万国仰文明之象;乾符圣握,一人操制作之权。荷大造以兼容,愧凡才之并录。”
这是夸道君皇帝嘉靖的,夸得要多肉麻有多肉麻,其余的,就没有什么大的建树,这个人的一辈子,循规蹈矩到了极点,简直就是个滑泥鳅,好处就是一点不得罪人,跟着皇帝做应声虫,临了也得了个好下场。
程文,就是范文,科举考试千年,四书五经早就被翻烂了,什么样的题目都有人出过了,于是还有各种截搭题等牛头不对马嘴的出题法。所以揣摩前人的范文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学习过程,何况丁仕美是状元之才。
文章,自然是好的,状元不是吹出来的,但是这样的人写的文章,肯定是稳扎稳打,紧跟朱子集注不越雷池一步。若是碰见一个喜欢这种文章的考官,自然是拔得前茅,若是不喜这种文风的考官,也挑不出大错误来,不会低低把人黜落掉。
应试教育,自古以来,概莫能是。
但是场下这些贵胄子弟哪里是来学习的,也许训导大人布置作业的时候,连个人名都没听清楚,这年头又没个百度百科,不可能根据一个姓丁的就能搜索到状元的名字。
当然,认真找一定是会找到的,这些前人优秀的文章,在书市上都有影印成书售卖的,只是这些人明显没几个来着紧读书的,故而现在吞吞吐吐,不知所云也就可以理解了。
李沐看着全场人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不觉心中暗暗好笑,不觉有些邪恶的想到,这寅字班要是有个微信群,一定笑死个人了,前半个月满满都是去哪里玩,青楼茶馆的各种晒照,最后两天有那还有点良心的问老师是不是留作业了。
下面一片跟帖道没有没有,找一个姓丁的文章,这怎么找?不写了不写了。。。
李沐笑着看着眼前的活喜剧,却没想到朱训导看了过来,直接对着李沐道:“你的文章写了吗?”
“训导大人。”虽然这人声明不佳,李沐还是尊师重道,给足了面子,起身恭声道:“学生今天是第一天来府学进修,未曾聆听大人教诲,不知上次有程文需要揣摩,当下不为例。”
换了常人,也就点点头放过他了,但是这位朱训导竟然眼神一凝,高声喝道:“好大的胆子,继来我班,就该完成我制定的任务,你这学生在此强词夺理,颠倒是非,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是不行了。”
李沐也被说的一愣神,什么也没有反驳,等着朱训导的“颜色”。
“这样,这一次,念你初犯,就罚你二十两,下学之后,自己上交到我这里来,若是还有下次必不轻饶。”朱训导貌似严厉的说道,回头对着其他学生说道:“坐下,开始上课。”
说也奇怪,这训导似乎名声不佳,却依然很有威信的样子,只一句话,这些贵族子弟居然也都规规矩矩的坐下了,看来恶人自有恶人磨。换了普通的训导,连个品级都没有的小官,自然不会有人把他当盘菜。
这位朱训导,丁忧在家的高官,进士出身,正经的坐过四品官的,才能镇得住这些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也算得上对症下药了。
李沐也不反对,二十两自然不是什么大事情,李大公子掌握三省军政,岂能这么小家子气了,只是李沐倒也起了几分恶趣味,四品又能怎么样,等会就让你丁忧变退休。
李沐也听起课来,虽然班上几乎都是不学无术之辈,但是还有几个有心学业的,看上去这位训导大人水平还是不差的,只要学生有什么问题,他都能旁征博引,娓娓道来,没有李沐想象中的鸡飞狗跳的场面,相反显得井然有序,当然,不算那些个正在呼呼大睡的纨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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