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在眼角的热泪,终于忍不住滚滚落下。沈俞心抽手起身,狼狈地从他面前走过,步履紊乱地走到门前,但却如何都没办法伸手去推门,就这般停在门前,默然垂泪。这时,身后的方全又说:「娘娘,您的发髻真美。」
沈俞心微怔。
方全:「只可惜素簪粗鄙,衬不出娘娘的倾城之姿。不如赏给奴才吧。」
沈俞心今天戴在头上的那支素簪,正是很久之前,方全辗转托人送来的,她当时气得丢开,还摔掉了簪上的一角,后来有宫人捡回来,她没有再扔、却也没修缮,就那么丢在妆奁盒子里放着。
沈俞心将簪子拔下来,攥在手心。
她咬了咬唇:「素簪粗陋,但心意难得。」
方全:「心意再难得,终究也是个俗物,非但配不上娘娘,还会折损了娘娘的身份。」他一语双关,「不如就让它随奴才去了吧。自此之后,您仍是高高在上的昭仪娘娘,那些粗陋与不堪,与您再无牵扯。」
沈俞心咬了咬牙,将素簪信手一抛。
当啷一声轻响,簪子掉到地上。
沈俞心强忍着哽咽:「好,从今往后,你我之间无恩无怨,再无牵扯!」
言罢推门离去。
方全跪在原地,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缓缓伏身,再一拜。
无恩无怨。
呵,方全的脸上现出苦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这句话。
无恩,也无怨。
她终究是不再恨他了。
方全闭上眼,眼角晶莹。他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凸...
沈俞心拢紧了兜帽,离开宫正司。
詹嬷嬷还等在门口。
沈俞心看也没看她,低着头钻进暖轿。片刻后,轿子里传来轻泣。
詹嬷嬷没多言,只吩咐轿夫:「起轿。」
回到宫中,沈俞心虽然仍是神色委顿、眼眶微红,但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她让冉乐重新给自己上妆梳头,詹嬷嬷拦下冉乐、将她遣退,然后亲自为沈俞心梳妆。看着镜中的女人逐渐恢复身材,沈俞心道:「还是嬷嬷的手艺好。」
詹嬷嬷淡淡微笑。
她帮沈俞心细细打扮、小心修饰,妆容比方才还要隆重精致。
终于,打扮妥当。
沈俞心抬手抚了抚鬓发,浅笑道:「很美。」
詹嬷嬷满脸慈相:「一会儿陛下传诏,娘娘自然要打扮得点眼一些。」
如果方全猜的不错,那现在皇上已经发现她去探望过的事了,想必不多时,就会派人召她去问话。如何应对沈俞心早已心中有数,可她此刻,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她的妆容端庄美丽,但眼底仍有难掩的哀恸。
詹嬷嬷看在眼底,轻轻叹息。
沈俞心和方全的关系,詹嬷嬷是知道的。而沈俞心在看到纸条后所揣测的事,也在去宫正司的路上告诉了她。所以此刻她的心情,她再明白不过,所以忍不住轻声规劝:「娘娘,您不必太过自责。」
她直接提及,沈俞心有着片刻的怔忡。
詹嬷嬷:「您若是知情,定不会任由事情发展至此。」
她的话,直戳沈俞心的痛点。才刚平复的心绪,再度翻起波澜,但沈俞心知道自己必须要找个人说说,来宣泄下心底的负疚:「其实我早有察觉的,小四喜频频来传话,我就猜到方全误以为陷害晏氏的人是我,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反正晏氏被除,于我也没有坏处,所以我任由方全去误会,任由他在暗中做手脚,可没想到……」她语带哽咽,「是我,是我的私心害了他。」
「娘娘也是不得已。」
沈俞心闭眼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他会为我做到这一步……但事已至此,我又没办法直接告诉他其实那些事,根本不是我做的,凶手另有他人。因为如今说什么都无用了,倒不如让他就这样误会下去。他如此维护我……若以为是为我而死的,恐怕还安心些……」
「唉,方公公是真心待娘娘。」
「都是我的错。」
「娘娘……」
沈俞心负疚至极,再也说不下去。
她的一己私心,非但没除掉晏氏,反而害死了真心护她的人。
沈俞心灰心底想——这焉知……不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