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若,眼神里的寒意倒没有消减:“今日下山原本是为了寻找无争,有人曾看见无争出现在山下城中。”他看白晓生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又继续说道:“我带着幼南,本是要她去散散心。可就是一个时辰的功夫,幼南便被掳走。掳走她的人是淳于宁。”
白晓生听完陡然一怔,原本温润的脸颊上霎那间变得煞白毫无血色,语气中带着震惊,声音颤颤巍巍:“你是说……阿宁他还活着?”
阿宁?
白鹤归觉得讽刺。
从小白晓生对这个他爱慕女子的孩儿比对白无争白鹤归兄弟俩还要好。
白晓生没在兄弟俩面前做好父亲,但却给予幼年丧父的淳于宁不可多得的父爱。
而如今,这个被他百般疼爱的阿宁却想着要杀了他。
“是,他不仅还活着,还扬言要为自己娘亲报仇。”白鹤归回道。
“是么。”白晓生怅然若失,虽笑着却好似吞了黄连,苦涩的不行:“报仇便报罢,人还活着就好。这原本就是我欠他的。”
看着白晓生引咎自责的哀痛模样,白鹤归酸涩至极。
心上仿佛被狠狠插进一把刀,微微一碰便会鲜血淋漓,刀尖碾过所到之处,闷住他的心口,疼的不能呼吸。
他再也藏不住恨意,眼眶通红好似能滴出血。表情寒冷如坠冰窖,神色怨憎道:“你欠他的?那我娘亲是欠谁的?”
白晓生听见白鹤归如此质问他,愁眉紧锁,愕然失语。
白晓生是能猜到的。
因为自己失手害了秋寄情,白鹤归和白无争是恨透了自己。不然白无争也不会和自己了绝父子情,割袍断袖而去。
他对不起古歆之,更对不起秋寄情。
原先他也很天真的以为,总有办法二人皆可保,可事到如今,只剩自己孤独于世孑然一身。
看着眼前与她眉眼相似的白鹤归,白晓生悔不当初。他恨不得能回到过去自我了断,这样他就不会发疯错杀秋寄情,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悲不自胜、孤独求死的凄惨下场。
想起秋寄情,如海翻涌的情愫淹没他。
他想起从前曾紧跟身后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女子,想起高烧不退日夜照顾他的女子,想起知晓他有爱慕之人时仍为他瞒着家人的女子,想起纵使身负骂名仍会站在他这一边为他解释原由的女子……
即便最后死在他手里,她也没有丝毫恨意。
每每想起秋寄情临死时那般无助悲悼的眼神,他便心恸愤恨到不能自已,说摧心剖肝也不为过。他痛恨自己的愚蠢,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她,痛恨自己为什么会发疯失手杀了她。
……
仍记得她过世之后,他去了她房间收拾贴身之物时,放在镜台上的一首诗,白纸黑字用他赠予她的白玉花簪压着:
为君辗转千百处,
忽而来时不曾闻。
散去此生念犹尽,
空留悲切在山中。
如此温柔却又悲戚的陈词竟成她的绝笔。
这怕也是她留给他的最后念想罢。
她等了那么久,等来却只是冰冷的一剑和永远传达不了的思念与遗憾。
……
“是我,是我。你娘亲她,是我欠她的,欠她的……我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白晓生低声说道。悲痛欲绝,用衣袖掩住面容,热泪一滴一滴落下。
白鹤归鲜少看见自己的父亲哭泣。
上一次白晓生哭泣还是秋寄情气绝的时候,白晓生紧抱着秋寄情的尸身,嚎啕大哭,久久不愿离去。
他那时看见白晓生杀了娘亲,恨不得提剑当场杀了这负心汉。
可当他看见白晓生撕心裂肺的呼喊着娘亲的名字,苦苦不愿接受娘亲已然离世的样子。原本牢牢抓在手里的剑也似无力般跌落在脚边,他也不知道应该怪谁了。
他的父亲或许……是爱着他的娘亲的罢。
想到这里,白鹤归心中再怨恨总终究有些许不忍。就算白晓生如何负了他娘亲,负了白家,他也还是他的父亲。父亲做了再多错事,也轮不到他一个小辈来品头论足。
他意识到自己对父亲言辞不敬,拱手低头道:“父亲……是孩儿失言了。”
白晓生转过身不再言语,挥手让他退下。
白鹤归眉头紧蹙,原本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他想劝慰白晓生这并不全是你的错。可他却说不出来,心有不甘情有不愿。事已至此,这不是白晓生的错,又会是谁的。
他也不想再多言。
默默对白晓生弯腰拜别,推门出了主堂。